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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养心殿的大门紧闭着,门外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子,妖娆美艳的安美人。

近日来,皇城内发生了很多事,不久前还很是得宠的安美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嘉裕帝。

里屋,不时地传出声响,有花瓶落地而碎的声音,座椅被踢翻的声音,屏风倒地的声音,偶尔还会传出男子的闷哼声,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养心殿是嘉裕帝最神秘的地盘,不经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出入。而夜之魂大半的时间都是呆在养心殿的,不论是处理国家大事,抑或是衣食起居。安美人杵在门外,不敢靠近半步。养心殿那个邪恶之源,多少人有去无回,夜家的敌人,有无数都是葬送在这养心殿之内。

内殿没有上灯,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能看出摆设的杂乱,窗岸边也是一片狼藉。

夜之魂的贴身丫头一炷香之前,才来这里打扫过,此刻又已经全乱了。

黑暗中,一个邪美的男子合身躺在软塌上,右手摁住左臂的肘关节处,死死地掐住血肉,直到半支手臂都已经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左臂,滑至指尖,一滴滴往下流淌,落到檀木质的地板上,汇成一滩血迹。血迹周围是翡翠花瓶的残骸,显然是刚刚毒性发作期间被他打碎的。有一纸画卷落到血迹滩上,污了画中美人红色的舞衣。

他的表情极其痛苦,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惨白,毫无血色。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他的脸色才渐渐舒缓过来,右手指节也渐渐消退下去,慢慢松开自己的左臂。那样的毒,天天都要忍受这般剧烈的疼痛。

毒,不是焰蝶下的三魂七魄,而是太后凤阳根据三魂七魄亲手改制的,她是害怕焰蝶会给他解药,才又加入了七虫、九草、五毒,按次序先后炼制,其毒性之烈远远超过了三魂七魄之毒。常人尚已无法忍受,更何况此刻的夜之魂还中了焰蝶数日前设下的‘烈焰噬魂术’。烈焰噬魂术是心法修为极高的一种巫蛊,中蛊之人非但要忍受烈火焚心之痛,还不能使用内功心法护住心脉。

太后凤阳的毒,再加上焰蝶的巫蛊,足以让他死上一万次。但是,他对自己说,不能死,就算是为了夜家的江山,或者仅仅是为了得到那个女人。

他夜之魂,从来都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中了东太后的毒,七虫、九草、五毒炼制次序又只有她才知道,解药的炼制必不可免的要知道七虫、九草、五毒炼制次序,但是他一样要杀凤阳,就像一个人认定了的事情不可改变一般。生死有命,而他的命绝不可以掌握在别人手里。只有自己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他更加不要那个女人的施舍,给他一枚解药,让他卑微的活着。夜家的男儿,谁没有那么一点傲气。

他想起大哥夜之寒,宁可战死长平,绝不向凤阳屈服,三哥夜之凉因为反抗那个女人,在北疆之战中,连同两个弟弟一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北疆至阴极冷,只怕早已凶多吉少。夜家的男儿都不畏惧那个女人,自己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粒解药而屈服呢。

凤阳,他要杀,即便自己命不久矣,那个女人,他还是要杀。

他从来不信天命,如果天要亡了夜家,那么只有逆天而行。

夜之魂平静了片刻,这才唤安美人进来:“你可以进来了。”

安美人轻轻推开门,避免发出任何声响,因为养心殿往日里总是安静得那么可怕。

安美人取了纱巾,端过香案上的金色铜盆,从桌脚处的水桶里舀一勺清水,倒入铜盆中,端到夜之魂跟前轻轻放下。她俯下身子,把手中的白色纱巾浸湿,拧两下至没有水能够滴下来。方才抬起夜之魂的左臂,用纱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伤口。

夜之魂的左臂上有一条条血印,最清晰的是刚刚才印上去的,下面还隐隐有好多条伤痕。那些伤痕,都是在左臂疼痛难忍的时候,他亲手抓上去的,只希望血肉的疼痛能够掩盖身体内毒液侵蚀器官的可怕。

安美人轻轻擦拭着那些新伤旧伤,自己的心也跟着悄悄地疼。为什么自己爱的,是这样固执而坚强的人。她宁可他脆弱一点,可以伏在她的双膝流泪,可以感受他温暖的体温,至少可以让她感知他的存在。而不是这个样子,一个人悄悄地躲在黑暗中,孤独寂寞的忍受烈火焚心之痛,以肌肤之疼麻木毒液蚀体之疼。

安美人是真的爱这个男人,她嫁给他不为权利,不为地位,她不过是想伴在他的身边。

或许夜之魂不会记得,六年前,南城门外大雨中落单的那个小女孩,只是自己却无法忘记他。

安家是官宦世家,世代为官,祖上个个都是难得的清官。

安美人幼时便已经生得妖娆多姿,唤作紫烟,紫玉生烟。但是父亲并不喜欢她,反倒偏爱妹妹安楚芸。紫烟与楚芸虽为姐妹,但因为不是一母所出,因而生疏的很。

楚芸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两人相敬如宾,很是恩爱。

紫烟的母亲只是青楼歌姬,父亲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紫烟自小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生在青楼,亦在那烟花之地成长。紫烟十二岁的时候,随母亲见了父亲。母亲把她交给父亲,转身离去,永不相见。因为,她不要自己的女儿也流连在烟花之地。

楚芸的母亲见了紫烟,原本端庄舒雅的温柔女人受不了丈夫的背叛,九尺白陵,悬梁自尽。至此,父亲开始厌恶这个女儿,就是这个小贱人夺走了妻子的性命,青楼里走出的女孩,有谁能证明她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那时候起,楚芸也开始恨紫烟,不为其他,至少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紫烟所坚持的东西,楚芸总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那时候父亲在朝为官,公正廉洁,却受许多贪官的排挤。彼时的夜家江山,希皇统治下的皇城已是腐朽一片,像他那样的清官根本不适合呆在这样的朝都。

父亲官场失意,不受重用,他的激进,几乎受到所有官员的排挤。

那时候父亲的官饷并不多,只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生活很是贫寒。父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他借酒销愁,紫烟自然成为了他酒后的发泄对象。他总是“小贱人,小贱人”地骂她,心情极差的时候还会踢上两脚。

终于有一天,父亲再不能忍受这个女儿,他觉得就连单看她的名字,都像是从青楼里走出来的。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父亲萌生了这样的念头,他要把她卖回青楼,做和她母亲一样的女人。

紫烟不要,紫烟很怕,紫烟怕父亲真的会那样做,于是紫烟出逃了,她身无分文流落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