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不爱江山爱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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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六话 细雨多情 润物无声(三)

三月出头,百姓们刚褪去了冬天的衣衫,换上了薄薄的布衣。这天气凉爽多风,时有绵绵春雨落下,却是个播种的好节气,务农的人家赤着脚,急急忙忙的就往那田里赶去,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是迟了,收成怕是要等到明年了,家里的一家就等着那几亩地养活呢,哪能有不急的道理哩。

“二爷——你歇着点,不要走太快了,这路不像官道的,咯得慌!”

“不用说废话了,那贼人竟敢欺负贞丫头,定要他好看!”

“是是是,徐州城谁不知道咱二爷一句话一口钉呢?那贼人怕是早就卷起包袱走人了。”有家丁忙拍马屁。

“便是跑了,也要追他至天涯海角,要不然我糜家倒成了人见人欺的软弱商贩了!”

领头的是个20岁出头的小青年,一脸忿恨之色,手执着长剑,像个游侠儿的打扮。年轻人脸上还带着些稚气,唇边蓄着淡淡的胡须,听他这么一说了,年轻人身边的护卫家丁连连出声声讨那贼人。

这一行“衙内出行”的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走在街道上,那小贩行人唯恐惹上麻烦,都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

“哟!却是我家的产业!”年轻人打量着眼前的破旧客栈,脸色更黑了,他咬着牙,转过头对身边的小厮勾了勾指头:“等下进去给我问一下掌柜是谁,我倒要看看我们糜家养了多少只白眼狼。还有!”

年轻人手执长剑,斜乜了眼磨拳擦脚的一众护卫,朗声道:“今日你们就不用动手了,客栈虽是残破了点,终究是我糜家产业,莫要惊扰了客人,坏我糜家名声,要不然到时大兄又要唠叨了。”

他说完这话,阴沉着脸走进了客栈。

糜记客栈自从刘瑜来了之后,生意便好了许多,虽是上午时分,客栈内依旧是观者云集的,三三两两的商贩读书人聚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常,大多数人都在谈那刘家公子讲的故事。

年轻人扫了客栈一眼,见伙计们忙上忙下,客栈亦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便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他暗道:伙计虽有恶人,这掌柜的,倒是个能人。

年轻人走进客栈之后,客栈讨论的声音便明显小声了许多,没办法,瞧他那便秘般的脸色与周围神色不善的家丁客人就知道了。

“莫不是那大小姐的家将来寻仇了?”有知道昨天事情的商贩猜测。

而这时刚从厨房出来的刘瑜也见到了这一行人。

刘瑜不是没想过她会搬救兵,只是刘瑜想不到的,是那大小姐搬救兵的速度。

瞧那伙人神色不善,手里又拿着兵器的,刘瑜暗道一声不好。

昨天发生的事,刘瑜没有告诉季兰,也不敢告诉她。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软弱也罢,他拼了命,才在这乱世中熬到了现在的光景,不用再担心日晒雨淋,不用再担心无家可归。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啊。

他就是这样性格的人,有些软弱,有些老实,似乎命中就注定了做不成大事。守旧有余,进取不足,用这句话形容他这种人在对不过了。前世的他就是这个样子,这辈子的他,依旧没变。性格中老实保守的一面注定了他一辈子只能跟个农民一样,守着自家几亩良田,过上些安稳的日子便知足了。

但若是真正触碰到他那内心的逆鳞时,这种性格的人往往是可怕的。

近者如那被苛税酷吏被逼到绝路的黄巾,那都是些心性淳朴的农民,不渴求富裕充足的生活,只希望有个遮避风雨的家,有几个可爱的娃娃,过上温饱的日子便可。再近者便是那“庶民之怒”的荆轲刺秦王,那也是被现实逼到绝境的人发出的呐喊。

中华五千年来,汉人农民的脾性便是这样。

淳朴,老实,永远像个老黄牛一样耕种着,为那嗷嗷待哺的儿女与年迈体弱的父母服务,直至,当身体不能耕种时,与那历史一同,消散在无际的黄土里。

……

他牙一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径直走到了那年轻人的面前。

那年轻人见着刘瑜了,本来阴沉的脸色顿时一亮,没办法,相貌好就是占优势,哪管你男不男女不女的。

“这位客官,您是要吃食吗?”刘瑜拱手:“瞧大人锦衣华服的,二楼雅座有请。”

见他一身伙计打扮,点头哈腰的,那年轻人眼里顿时流露出一股明珠蒙尘的意味。

“敢问一句,阁下与那糜家是什么关系。”没等年轻人说话,刘瑜就打断了他。

他终究是个男人,知道这“担当”二字是怎么写的,尽管眷恋那安定生活,但刘瑜更不想把麻烦带给季兰母子。

“我是糜家人,单名芳字。”年轻人狐疑的说:“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刘,名瑜。”刘瑜打量着他身边的护卫,心下便有了核计:“这里的掌柜是我远房亲戚,我目前暂时寄住在这里。”顿了顿,刘瑜继续道。

“昨天我与糜家大小姐有了些误会,正想前去道歉,不知糜兄可否行个方便。”他拱手,低头。

“便是你欺辱贞儿的!?”糜芳先是一愣,接着手一抖,三尺剑锋顿时晃花了客栈内所有人的眼:“初看样貌,便以为是个英雄人物,大兄说得果然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他恶狠狠的瞪了客栈的众人一眼,再对刘瑜恶声道:“我不管你是寄宿还是什么,欺辱了贞丫头便不能饶恕,还有我告诉你,这糜记是我家产业,如果你不想连累掌柜,就好好收拾包袱跟我走!”

声音大了些,客栈的客人顿时噤若寒蝉,本来还想帮他一下的好心人只好怯怯的坐回了席位,为那刘瑜默哀。想不到这刘家公子竟得罪了糜家,那糜家在徐州可是一等一的大世家,不仅有钱有势,更兼平时乐善好施,名声也是好得没话说。而且听那年轻人语气的,似乎是糜家的某个宗族子弟,有不少人已经低下了头,不忍看那刘家后生的惨状。

“糜家大小姐是我的罪的,有什么可以冲着我来,跟店掌柜没一点关系!”刘瑜面色平静,轻轻躲开了贴着颈脖的冰冷刀锋。

“当真?就不怕性命难保吗?”

“当然怕!”刘瑜翻眼瞪住了他:“但跟性命相比,我更知道什么叫忠义!”

“倒是个好汉!”糜芳反而笑了,他收回了手里的佩剑,对刘瑜抱拳道:“本以为是个油头粉面的恶人,倒是我误会了,只凭兄台所说的话,我就知晓刘兄定是那铁骨铮铮的汉子。”

这倒把刘瑜吓了一跳。

糜芳斥退了手执兵器的手下,对客栈的客人告了声歉。

似是看出了刘瑜的疑惑,糜芳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我这妹子性子有些……”他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既宠溺又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怕是让刘兄见笑了,贞儿性子有些刁蛮,又正值天真烂漫之时,都是我和大兄惯的,不过我家老父也说了,孩子若管教多了,倒便变得古板守旧,像那只知四书五经的酸儒一般。”这糜芳瞧着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样,一堆护卫家丁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说话却不显得蛮横。

“我料想,刘兄与家妹的误会,定是贞儿那鬼丫头耍脾气惹得,回家少不得告与大兄知晓,好管管她的脾性。”糜芳说着,很诚恳的向刘瑜作了个辑:“惊扰了刘兄弟,真是对不住了!”

“不用的,不用的!”刘瑜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他还真没想到过事情会变得这样的发展。有些庆幸,有些惶恐。

“其实是我不对才对!”刘瑜连连道歉,他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性,与那蠢驴差不多的,都是那吃软不吃硬的主。

“糜家小姐、令妹只是想赏些银钱给我,相反是我不知好歹拒绝了,而且还出言冒犯。”

“刘兄莫要讲了!”糜芳伸手打断了刘瑜,正色道:“昔汉高祖尚且做过贩履勾当,天下之大,英雄无数,我观刘兄便如那龙入浅野,等的是一鸣惊人的机会,大丈夫当执三尺剑锋,立那不世之功,刘兄在我眼里便是那样的人物。”

“糜兄言过了。”刘瑜呐呐的道。

“若不嫌弃,可以喊我子芳。”

“哦、哦,我表字子谦。”

“子谦兄,有礼了。”

“……”

似是说的爽了,那糜芳脸色发红,双眼放光,拉着刘瑜就往旁边的桌子坐。

“古人有言,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芳手中之剑虽称不得宝剑,却是那西域镔铁托名匠打造而成的,子谦若不嫌弃,这便赠与你。”

“这这么可以啊!”望着置于眼前的一汪冰泉,刘瑜欲哭无泪:“这么贵重的物品,当真使不得,使不得。”

“便是子谦瞧不起我这商贩之人。”糜芳脸一黑,瞪着刘瑜道。

“不是……”刘瑜头一次悲哀的发现,古人的嘴皮子是这么能掰的。

“不是你且收下,好男儿之间莫谈银钱!”

“……那我真的、”

还没等流域收下,就听到“啪!”的一声碗盘破碎的声响,伴随着的,是季兰刺耳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