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木芝村
燕易一行九人出大同,走五台,不久便进入忻州地界。
许是于此地风沙天气不适,兰儿觉周身瘙痒难耐。若在蓟州白蛇峪,她早就去那泉瀑之下冲个痛快,但眼下却是满目黄土高坡;于五台山中尚有些清翠,出了五台山,那黄土丘陵之上便是树木也稀疏的很,更少见河流与泉水。
白素贞向若水道:这些时日连续奔走,也顾不得梳洗,也难怪兰儿周身瘙痒,我亦觉难受。
云姑也插话道:可不是么,他们汉子怎样都行,咱们女人几日无水濯身,就不好过了。
若水说与燕易,燕易道:师妹说的是,为兄粗心,将这等事情忘却了。前面有一村,咱们且歇息一晚,问问村人可有濯洗之处。
到了村中,几人看来这村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村子便座落于丘陵之上,村中颇少树木,但于村边却有一粗大老榆,树干可合抱。树下有村人闲坐聊天。
燕易问道:此为何村?
村人道:木芝村。
朱三省道:怎地这么怪的名字,这里盛产灵芝么?
村人中有一老者,听他这般问,便道:村中树木尚无,何来灵芝。也就是这株老榆树之根,早年曾生一木芝,其大如盆,便称作木芝村了。其实听老辈说过,这村子以前叫做桃杏村。
一坛和尚徐方石哈哈笑道:若叫做桃杏村那就更怪了。你方才还说连树木都没有,哪来的桃杏,可见这村名是人们乱呼的。
那老人辩解道:倒也不是乱呼。据说古时候这里满山,满坡的桃杏树,只是后来生了些变故,变成现在的模样。
燕易道:依我看,大概是缺水的缘故,所以令草木不生。
老者道:那倒也不是。这里不缺水,种庄稼还是可以的,但惟独桃杏树种不得,便是种了,不是枯死便是不开花结果。后来村人也懒得种它。
众人不解道:这却是为何?
老人一指远处村边一破败的场院道:你们瞅见没,那里原来是一处庙院,不是供的菩萨,却是供的一个女人,这桃杏不开花便是与她有关。起初人们建了庙堂将她供些香火,希望能改变这种状况,谁知不灵验,便破败了。
燕易问道:所供何人?
老者道:貂蝉。
燕易听他说是貂蝉,恍然大悟道:难怪这样,这木芝村原来是这女子的出生之地。我早就听有传说道,忻州无好女,定襄无好男。只当是民间讹传而已,没曾想果真如此。
那老人点头道:嗯嗯,是这等说法。不过也不确切,俺这地界的女娃子可是水灵的很,谁个说无好女啊。
燕易知是那句话伤了老者的自尊,连忙赔礼道:在下之言,多有得罪,尚请包涵。
老者道:民间讹传如此,也怪你不得。那是说因为貂蝉和吕布的出生,将两地的风水都占尽了,以至于这地方貂蝉一出生,便连那桃杏都不开花。
燕易道:这也过去了千百年了,没准风水又转回来了呢。何不种些试试。
他闲聊了几句又问道:老丈,这木芝村可有宿处和濯洗之处?
老者道:净顾着说闲话了,忘了你们是投宿的。村中有一客栈,不大。也就是几间房子,平时很少有客人投宿。昨日里来了三个客人占了一间。你们这些人一去,便要住满了。至于濯洗之处,客栈是没有的。不过,村西里许有泉眼成塘,水四季里都是热的,俺们叫它温汤。天晚无人的时候,你们倒是可以去那里濯洗一番。
众人谢过老者,便投那客栈去了。
客栈的确不大,房间也不多,女眷占了两间,燕易师兄弟三人占了一间。要了些饭菜吃过,众人便自歇息,只等天黑,便分批去那温汤濯洗。
云姑与乾坤二剑与先前来的三个客人住在隔壁。
自她们来到客栈到吃罢晚饭,并未见那三人出入。这时歇息下来,便听到隔壁房间,吱呀作响,浪声连连,还夹杂着男女戏谑之语。
云姑听得不耐,拳捣墙壁几下,那声音便戛然而止,平静了下来。过了一阵子,听有房门声响。那客人似是出了客栈。
时近二更天,那老榆梢头已有月儿挂起。将整个村子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之中。若水,云姑,白素贞等几个女人便到老者所说村西的温汤濯洗。
那里是一个黄土断沟,四周长满了高高矮矮的树丛,本想夜已很晚,不会有村中人等前来洗浴。待她们到得塘前,月色下突然发现树丛之上挂着一些衣衫,她们知是尚有人濯洗,不辨男女,不敢贸然前去,几人便于稍远处等待。
夜很静。忽听得树丛那边出来男女之声,淫亵之语频传。众人听得面红耳热。
白素贞火爆的站起身来道:何来的一些狗男女,竟在这里野合。污了我等耳目。待我去将他们赶走。
若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便走了过去。还未走到跟前,那淫亵之声停了下来。有人伸手将衣衫扯去,随后便是窸窸窣窣,想是穿衣。
听有女人道:你俩枉自号称玉面双吕,本姑娘看你们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便你二人也抵不住我赛貂蝉胡姬的这番功夫。哪里比得上当年人家吕布的刚勇。说罢尚还咯咯浪笑一声。
有一男人道:胡姬姑娘采阳之功果然厉害。好在我兄弟二人尚有一些根基,若换做寻常人等,还不被你这番折腾弄得精尽血枯。也是我二人最近未得处女之阴滋补。不然定能让你销魂的死去活来。
那女人咯咯笑道:本姑娘巴不得呢。
几人边穿衣服,边互相挑逗。白素贞虽然是过来之人,也听得满脸绯红,啐了一口低声道:这不要脸的狗男女。
正待要上前,却被若水拦了下来道:莫要莽撞,这三人不似寻常人等,倒像是江湖的采花大盗。先莫要惊动他们。好在他几人与我等同宿一家客栈,待回去弄清底细再动手不迟。
说话间,听得振衣之声。那三人竟施展轻功离开了温汤。
听他们远去,若水二人忙招呼云姑,小青以及乾坤二剑,到那温汤池中濯洗。
这温汤果然热乎的紧。塘中尚有一泉咕嘟嘟冒着水泡,月光下,水汽蒸腾,愈发显得朦胧,人于其间,恍若飘渺仙境一般,婀娜身影可见,但不知其面。
不多时,几人濯洗罢,顿时精神了许多。那温汤水不仅濯去尘灰,将那肌肤也洗得滑腻如脂。虽说都是女人,也都不好意思看对方的身子,自是匆匆穿衣,便返回客栈去了。
回到客栈,男人们尚未睡去,见她们回来,这才各自安歇。女人们见时候已晚,也不急于告诉他们晚间的所听所见,便也到各自的房间歇息。
次日晨,一行人吃早饭间,说起了昨晚的事情。燕易最听不得此等事情,站起身来便要去寻那几人。没曾想已是人去屋空。问客栈掌柜的才知道那三人一大早便结账离开了木芝村,也不知去往何处。
既然不见了人影,燕易只好作罢,招呼众人收拾停当也匆匆上路。一行人马行经太原又略微歇息吃了些食物便一路南下,待天晚时分,已经到了太谷境内。
七十五、太谷疑案
这太谷城甚是宏大。杨柳岸边的护城河,以及一座座入城的石拱桥、瓮城、角楼将满城的青堂瓦舍廓在其中。与其他城池不同的是,祠堂,庙宇遍布全城,竟有二十余处。入城北门,踞于城北的是县衙门。继续向南,巍峨的大观楼矗立当街,底开四门,贯通东南西三条大街,那便是城中的繁华地段了。
燕易一行经过县衙,已近黄昏时分,按理说官府升堂办案皆在晨间。但此时县衙门前还是人群熙攘,十分热闹。他们凑近前去,见一老人要上前击鼓鸣冤,被守门的衙役阻拦,随行的几人似是老人的家丁,正与阻拦的衙役争执不休。再加上不少看热闹的人群,是以显得十分拥挤。
燕易向人打听道:人于衙门击鼓鸣冤乃是常事,这衙役何故阻拦?
有人道:这也难怪衙役阻拦于他。他家这个案子已经审过结案。但他不服,是以重新击鼓,这一天下来不知有多少次。你说,衙门能不赶他走么。
若水道:既然不服,定有他的说道,这官府可以再审啊。
那人道:他那案子甚是蹊跷。两家都是苦主,再无他人可告,如何再审。再说了,这段时间,似他家的案子也不是一起,皆是这般审得。也就只有他一家不服。倘若都像他这般闹腾,衙门还受得了么。
燕易正待要问问是什么案子。那人却不多说了,只道:这些事情满城都传遍了。但说多了,难免污及人家名声。咱不惹那麻烦。说罢径自去了。
一行人听的是糊里糊涂,这时,那老人及家丁被衙役轰走,人群也渐渐散了去。他们也无心打听,随着人群过了大观楼,于南面大街寻了家酒肆歇息。要了酒菜,顾自吃喝起来。
这酒肆临于通衢大道,人来人往,也是消息播散之地。便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这里也能够听到,何况太谷城中发生的大事,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果然,临近的几桌吃喝的人们所谈论的便是方才县衙门前的事情。燕易等断断续续了解到,这太谷城中最近的确发生了几起离奇的事情,原来是有几家的青年男女皆双双裸死在自己的家中。官府验尸,并无什么伤痕,却都是精尽血枯而亡,似是死于云雨正酣之际。男女双方家人便互相指责对方勾引,是以闹到衙门。知县见双方皆有人亡,且有碍风化,便草草结案,令双方自葬子女了事。
大多数人家因脸面无光,便不复声张。唯独那老人是城中的大户,不愿让自己女儿死后还担有这般名声,非要衙门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才有了方才那般情景。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听那些人说道。朱三省十分机警,却将目光注视着门旁桌前的一位客人。
那人身著青衫,不似寻常的酒客。那一桌仅他一位客人,要得两盘酒菜,一壶酒,却不怎么动杯筷,偶尔抿一口酒,也只是做样子一般,只是竖耳听其他客人们说及那些案子。
朱三省向燕易低声道:师兄,你看那人甚是可疑。
燕易听他说便观察了片刻道:嗯,是可疑。虽说只有他一人在座,却不是一人在这里。门外那两个梭巡的人应该便是他一起的。虽然身著便装,我想他们也应该是官府中人。
燕易说罢便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跟前道:这位仁兄,可否同桌一叙。
那青衫人望了望燕易,迟疑了一下道:壮士请坐。
燕易便将自家酒壶拿来,斟上一杯道:河北燕易初来贵县,不解当地民风,先自饮一杯以为敬。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青衫人也只好端起自家酒杯抿了一口。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壮士方才说是什么姓名?
燕易道:在下河北燕易。有什么不妥么?
青衫人又问道:壮士可就是人称燕三诛的燕易燕大侠么?
燕易拱手道:正是在下。
那人喜形于色道:恕下官眼拙,竟然不知燕大侠来到本县。失敬失敬。下官回敬一杯。说着斟满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燕易听他自称下官,心道,果然是官府中人。口中却问道:你是。。。
青衫人低声道:在下沈皓,正是本县县令。因日前几起案子甚是棘手,毫无眉目,是以微服私访,想从民间得些消息。
燕易道:可是那些客人所议之事,不是已经结案了么?
沈皓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里非谈话之所。不知燕大侠可否屈尊到衙门再叙。下官正有意借助燕大侠之力将此案弄个明白。
燕易听他如此说,也想将那案子问个明白。心下答应,却将眼光投向了自己的一行人。沈皓甚是精明,马上又道:下官知道燕大侠并非独行。本官可将你那些朋友安排到驿馆留宿,意下如何?
燕易心下正有此意,见他说了出来,便不客气道:燕易若再推辞,倒显得矫情。这便同你一起去县衙。
众人随沈皓走出酒肆,见他一挥手,便有几人随同而去,果然是衙门的捕头。
当晚,沈皓便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与燕易说了个仔细。
原来,这太谷城中几双男女死于家中,都是裸身拥抱在一起,按理说应该是风化之案。沈皓虽将案子审结,心中却不免存疑。若一起案子这般,结也便结了,但几起案子皆是这般,反倒让人觉得过于巧合。恰好,他又听报,临近的县也有类似的案子发生,他明里不说,依然维持结案,暗地里却四处查访,想将此事弄个明白。之所以一听说是燕易便喜形于色,是因为他早就听说燕易嫉恶如仇,有三诛之名,且武功高强,行侠仗义;若有此等高人相助,自然方便了许多。是以便将燕易等人安排于驿馆,并将此事说了个明白。
燕易听完问道:沈大人可有线索?
沈皓道:这个案子尚有许多的疑点,令我不解。其一,男女皆是未婚之年轻人,虽然都私下交好。但平日里却都是规矩之人,如何能做出这般有伤风化之事来。其二,每一对年轻人,或是死于男方家中,或是死于女方家中;两人云雨,必然要弄得偌大动静,何以其家人竟不知晓?其三,便是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做出那等事情来,但他们生前皆无暗疾,何以能致死呢?
燕易思索一番道:沈大人所疑很有道理。若有一二人不守家风,私下相通也还说得过去,若这么多年轻人都是这样子,就不可思议了。至于家人缘何没有发觉,这于江湖之上并非难事。便是江湖屑小用些寻常迷药也可将他们迷将过去,一夜不醒。
沈皓惊讶道:难道这真是他杀不成?
燕易点头道:在下以为正是如此。我推测定是江湖采花之人所为,行事时用迷香将其家人迷倒,淫罢,又将两人裸身放在一起,造成私通,过劳而死的假象,以避免官府追究。以为其家人碍于脸面,事后也不敢或不愿意报官。
燕易又问道:沈大人验尸可有什么异常发现?
沈皓道:仵作验尸除了其下体异常,有交合过度之迹之外,并无其他发现。不过本官询问其家人,死者生前倒是有过相似的经历。
燕易忙问道:是何经历?
沈皓道:这些年轻人生前都曾前往本县西南广化寺进香。
燕易问道:缘何都去那广化寺进香?
沈皓道:燕大侠有所不知。本县庙宇祠堂甚多,人多好佛。历来各寺庙都香火繁盛。那广化寺建于唐贞观年间,原名隆兴寺。宋真宗寓居于此,偶见龙像,遂敕命重修,改名为广化圣寺,历来不乏香火。近两年来,不知为何,换了寺中方丈,据说佛法精深,又善占卜之术,尤其对姻缘一事更是洞若观火,是以寺中更是香火日盛。便是外县的年轻人也有到那里上香的。
燕易道:沈大人于那广化寺中僧人可有了解?
沈皓道:本官不甚喜于佛事,是以和那寺中僧人并无太多接触。事发之后,我也觉有些蹊跷,曾造访过那里,方丈称为欢喜大师,想必是和那善于赐人姻缘有关,并无什么其他线索。
燕易沉思良久道:多谢沈大人如此相信在下,实言以告。我等且在这太谷县耽搁几日,定当协助沈大人将此案弄个水落石出。
时已三更,沈皓命人将燕易送回驿馆安歇。却不知燕易有何等办法破得此案。
次日,燕易约朱三省,以及若水和云姑四人前往广化寺进香。一坛和尚吵吵着也要前去,却被燕易喝止道:师弟,你这莽和尚打扮,若去了必会引起寺中僧人疑心,还是留在驿馆好些,若是不耐。可带着其他人将这太谷城游览一遍。
见师兄这般说,一坛和尚只好作罢。
广化寺位于城西南十余里的白城村。村子虽然不大,却也甚是有名,一是这里有广化寺,二是这里便是盛唐大诗人白居易的祖籍之地。寺建于村西,虽是黄土高坡,却也林木森荫,古柏遮檐,梵钟隐隐,一派佛家气象。
燕易等人借上香之名,将寺中面阔五间,进深四间的大雄宝殿,四天王殿、钟鼓二楼、山门以及左右禅院、经堂、僧舍等转了个遍。云姑修行多年,以说法之名与那方丈接触。见那方丈甚是魁伟,耳大面阔,真若如来之身,言语之间并无破绽。但一旁的朱三省抽动了几下鼻子,皱起了眉头。
燕易知这师弟历来精明,想必是有所发现,待几人出得广化寺,燕易问道:师弟可曾察觉什么?
朱三省道:那和尚言谈举止看不出什么。不过,我却自他气息之中嗅到了些酒气。若是出家之人,且身为方丈,缘何破了佛门之戒,这不能不令人生疑。
若水笑道:三师哥还叫一坛和尚呢。
朱三省正色道:不然,徐师弟那是假和尚。这广化寺的方丈可容不得那般狂饮。
燕易点头道:所言有理。但仅凭这一点尚不能断定这广化寺就与那案子有关。也只好再查访一番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