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阁倒不如望月楼那般威严气派,但也清雅别致。一楼正厅后壁上悬挂着一巨幅山水图,山清水秀、缥缈如仙境,但仔细端详一番就会发现图中所绘的正是清风谷附近的景致。笔墨丹青细致典雅,浓淡轻重恰如其分,由此可见绘制此图者定是个画技不凡之人。
天依在心里暗自品点一番,心想:如若有机会一定要会会此人,与之共同探讨这作画的玄妙与乐趣。
想罢,天依踩着莲步掀起幔帐来到左边偏厅。略微打量一番,看来是个书房。
进门正堂偏左陈放着一条宽大的案几。案几上整齐有序的排列着笔墨纸砚。案几靠右方是一个书架,架上的书有些古旧,想来曾经是常常被人翻动的。四壁上也散落悬挂着一些字画,那些画法倒与正厅后墙上那幅山水图出入不大,天依心想: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打量完这些,天依转身来到楼梯口,想进而上楼去瞧瞧卧房。然而,无意间回首一瞥,书架旁边一幅人物图吸引了天依的目光。
天依来到画前站定。仰头仔细观望那幅画。画中有一男一女相拥于牡丹花田之中。男的一身青衣,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眉宇间透着英气,脸上带着温雅的微笑,略微颔首注视着怀里的女子,眼神中满是宠溺。而那女子一身粉色纱裙,身材妙曼,仰头回望着男子,笑容里满是幸福。
天依定定的审视着画中二人。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女子脸上,端详一阵,不禁微蹙眉头。越是仔细探究越是发现那女子便和鬼手婆婆有惊人的相似。天依心中思忖:难道……这二人就是师父与师君?想来这芙蓉阁是当年师父住过的地方,但看这画中俩人的亲密,那~那些画儿想必不是出自师父之手,出自师君之手的可能便八九不离十了。
正想着,此时门外进来一个青衣女子。那女子来到天依身前,拱手行礼,面无表情的说道:“在下青门门主青檀见过少谷主,婆婆请你到望月楼有事要谈。”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清,干净果决。
天依对青檀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行事果断、心性高洁、正直,但……是个不爱说话、性情冷漠的大冰块。想到此,天依礼貌性的一笑,抬手虚扶一把道:“青门主不必多礼,我们走吧。”说着率先出了书房,朝望月楼行去。
来到望月楼小院,从正厅中迎出一人,身着鲜红色衣裙。天依暗自猜测,这就是红门门主无疑了。
那女子嬉笑盈盈的上前,却也并不行礼。玩味的看着天依笑道:“少谷主,婆婆在书房等你呢,快请进吧。”说着闪身给天依让出了道,别有深意的看着她,心中暗自好笑:没想到竟有如此有趣的事。刚刚自己救回来的陌生人,一转眼变成了自己的主子,哎,真是无话可说呀,想着转身看到青檀立在身后,递上个无奈的眼神,耸耸肩、摇摇头,叹息着出了小院。
天依没有理会红菱,径直进了书房。见鬼手婆婆斜靠在软榻上。于是上前行礼道:“徒儿参见师父,不知师父叫徒儿前来所为何事?”
鬼手婆婆见天依进来,从软榻上坐起,抬手招呼天依过去说道:“依儿过来坐吧,不要与为师这么生疏。”说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天依依言坐到鬼手婆婆对面,看着婆婆并无多言,只是等着她继续下文。
鬼手婆婆看了天依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依儿,你可知我为何要收你为徒?”天依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出声。鬼手婆婆继续说道:“依儿,为师行走江湖数十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见过多少杀戮冤屈都已经数不清了。我这双手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死在我手下的亡魂多不胜数,师父一身背负了太多的罪孽,想来为师这心里就觉得不安呐!”
鬼手婆婆抬眼看了天依一下,继而说道:“师父老了!师父自幼父母双亡,流浪在江湖孤苦无依。记得七岁那年,我在一个小镇上乞讨,路过的行人都鄙夷我,一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欺负我,追打我。我三天没有讨来食物,饿得浑身无力蜷缩在街角,眼看着快要饿死了。没想到,老天还是怜悯我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丢给了我一锭银子,要我去买些吃的。师父长那么大从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我捧着银子愣愣地不知所措。那人本想转身就走,可是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来定定的看着我。想是,当时我那个样子太可怜了。呵呵……”
说到此,鬼手婆婆苦笑两声,继续道:“他叹息一声又折了回来。蹲下来看着我说:‘丫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我听到有人愿意收留我,欣喜若狂。慌忙跪在他脚下磕头认师。”
“后来,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家。他家叫做‘弈墨山庄’,他说他是弈墨山庄的庄主。后来我才知道,弈墨山庄是当时武林的第一大庄,而庄主上官冥武压江湖,是江湖小人人人闻而丧胆的大英豪。”
鬼手婆婆抬头望定书房里的一幅画,停了下来。天依顺着师父目光看过去,那画赫然就是芙蓉阁书房里书架旁的那幅相拥图!不,不对,应该说是与那幅图一模一样的另一幅!
天依抬眼瞟了瞟师父,见她此时神情哀怨悲切,神色恍惚,目光空洞。天依小心翼翼的轻唤了声:“师父。”见鬼手婆婆没有反应,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复又出声道:“师父,你……”
鬼手婆婆恍然若惊,回过神来,不待天依说完,转头继而说道:“我们虽是师徒关系,但是师父他视我如己出,把我当成女儿来养,对我疼爱有加,从此我成为了弈墨山庄的大小姐。师父他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师兄,叫上官霖谚。师兄生就一身好身骨,亦是个练武奇才。师父每天都会教我们武术,平日里我就和师兄一起练武、习字、作画、对弈、抚琴……师兄待我甚是宠爱,把我捧在手心,奉作为宝。天长地久,我俩日久生情,于是我们瞒着师父私定了终身。可是,天公不作美。在我觉得自己最幸福的时候,师父突然决定要让师兄迎娶上官家的表亲,师兄的表妹李雨柔。那李雨柔的父亲李徵在朝为官且官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师兄不从,硬要退亲,可李雨柔死活不允。也是因为退亲一事闹得两家伤了和气。李家势力庞大,不甘忍受这口气,不惜拿朝廷来威胁,如若不从,就切断弈墨山庄的一切商业往来,直至摧毁山庄。自古商不和官斗,师父不能眼睁睁看着上官家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不得不拿我来威胁师兄,让师兄从命。师兄无奈只得迎娶,我从幸福的山峰直摔入谷底,跌的粉身碎骨。”
说到此,鬼手婆婆满脸的伤痛,语气更加凄凉低沉:“后来,我一气之下,闯了大祸,从此,我的人生再一次堕入颠沛流离的惨境……”说到此,鬼手婆婆泪光闪闪,凄凄艾艾,忽而神色一凛,继而忿恨如狂,就道:“就在师兄大婚之日,看着满庄的彩灯、红绫,我恨!我恨到了极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得不到,我就要摧毁这一切!我不能和师兄做一对神仙伴侣,我也不会让那李雨柔得偿所愿!就在他们拜堂后,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际,我潜入新房,刺杀了那个贱人!眼看着那个贱人在我面前断了气,我兴奋极了。就在我满心以为出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竟然从床幔后面出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找了个替身!事情败露,那贱人还不依不饶,定要置我于死地。当着江湖各路英雄和朝廷重要官员的面讽刺我、挖苦我、侮辱我,最后竟然威胁师父将我赶出了山庄!”
鬼手婆婆说到此,双目流火,咬牙切齿,袖下的拳头青筋暴露、骨节泛白,继续道:“我被迫出了山庄,却无处可去。我自嘲,没想到一向自负的我竟然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受尽屈辱!更让我难以容忍的是,那个贱人竟然狠毒到赶尽杀绝!在我出庄之后,她竟然收买了江湖上的杀手,企图拿我首级。从此,无论我逃到哪里都会有人追杀。每日每夜我提心吊胆小心翼翼,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日日不得安宁。”
说到此,鬼手婆婆长叹了一口气,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下,道:“那天。我来这一带山地,不想出现六个黑衣人狙杀。他们知道我深的师父真传,不忙着和我动武却使用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对我下毒。待我毒性发作,体力不支,他们六人合力将我打下山崖。呵呵!天不亡我,我竟然没有被摔死,继而还得到了这个清风谷这么好的谷地。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在这谷里疗伤解毒,等身体痊愈,转眼就过了半年。想是那贱人也以为我早就摔死了,就不再派人来追杀了,从那以后我也安全了。我继续隐姓埋名,创建了清风门,以‘鬼手婆婆’之名重现于江湖,收纳江湖上孤苦无依的流浪人授之武功,收入门下。我要报仇,就要变得强大!我苦心经营着清风门,不断地扩充,吞并江湖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在背地里干一些为人所不齿的勾当的帮派,四处剿灭邪门魔道收入门下为我所用,不断地壮大实力,清风谷从此傲立于江湖。终于,这么些年来,清风谷在江湖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再也没有人敢妄自欺辱我门之人,‘鬼手婆婆’之名倒是让人闻风丧胆呢。呵呵呵……”
鬼手婆婆说了这一段话,神情复又回到那固有的神秘与深不可测。天依听了这一段话着实震惊。没想到师父年轻的时候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曲折,听了让人感慨无穷,发人深思。可是,此时天依依然猜不透这些和收徒究竟有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