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小巷里面，一个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屋檐下方的一块微干地台阶上。大雪黑压压地掉落下来，掩盖了那一双通红的小脚丫。琪灵抿了抿干裂地唇瓣，抬眼看着巷中的一方天幕，犹如一只躲在井下的青蛙一样无助。
出了皇宫，她就像母后说的，天下之大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一地。那在皇宫里姣好的身手，犀利的长鞭，在这无人问津的宫外，就连身上那一丁点儿的盘缠也被路上的贼人偷走。琪灵冷哼着自嘲，那自以为是的身手不凡不过是被宠出来的，可惜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皇宫，她是怎么也不会回去的，饿死也好，冷死也好，被人打死也罢。小时候，母妃就是因为那些后宫争斗惨死的，她绝对不要再身在帝皇家，不要过着那些宫廷斗争当中，更不要做黎国的太子妃，往后的黎国皇后。
寂静的小巷口，一阵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近瑟缩的人身前。琪灵警惕地抬起头，看着那黑色的衣裳，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回皇宫吧！”费泽涵弯下身子，柔声地劝慰道。
琪灵重重地摇头，委屈而倔强地瞪着他，冷冷地讽刺道，“把逃婚的公主抓回皇宫可以得到很多赏赐吧！”
“琪灵，你就不能收起你的任性吗？”费泽涵暴怒地吼了一句，俊美的容颜紧绷着，恨不得把她抓起来扔到太子府算了。
“哼……”琪灵任由着泪水簌簌流下，艰难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费泽涵，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一入侯门深似海’。”
费泽涵不解地摇了一下头，琪灵冷笑着别过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悲戚着说道，“这是皇嫂说的，侯门似海，你知道吗？我的母妃木贵人就是被当今的皇后娘娘害死的，太子哥哥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还看到，可是我还是要唤她一句‘母后’。”
“琪灵！”费泽涵心一涩，内疚地喊道。
琪灵回眸凄然一笑，淡淡的看着他可怜着她的容颜，哀默着继续道，“还有一个青哥哥，梅妃娘娘的儿子，在母妃死后也相继死在了冷宫里面，名曰红杏出墙，难辞其咎！”
“琪灵，不要再说了，我先送你回太子府吧！你皇嫂很担心你！”费泽涵立在她的身后，柔声劝解道。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以为她只是那种娇身惯养，任性霸道的公主，竟不知她的心底藏着这么多的委屈。
琪灵摇了摇头，面容惨白的继续向前走着，一边口中囔囔着，“我不恨她们，不恨太子哥哥，不恨皇后，不恨那些深宫中费尽心计争宠的女子。我只怨父皇，怨恨他为什么非要娶那么多的女子，糟蹋那么多可怜的女人，帝皇的江山为什么就非要牺牲女子，帝皇家的人为什么要放任无度。”
“琪灵，君主也有君主的无奈！”费泽涵拉住她耐心地解释道。
“费泽涵，你是男子所以会为男子辩白，我不怪你。可是你知道吗？皇嫂说，在她们那个遥远的地方的几千年前，有一位明朝的皇帝朱祐樘，他一生只娶了张氏一位皇后再无其她的嫔妃。两个人每天同起同卧，读诗作画，听琴观舞，谈古论今，照夕与共。皇嫂说，那只是史书的记载，或许会有出入，可是你知道身为女子，即便在寻常人家也未必一生一世一双人。”琪灵抿嘴顿了顿，愁云惨淡地看着费泽涵，悲泣道，“为什么女子守着一个人的时候，男子却可以享尽世间娇艳。费泽涵，你说，黎国的太子会宠我多久，或者我该问黎国的太子是否会有真心宠我的日子？”
费泽涵无语，只能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重新思量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她的刁蛮，她的任性，此时的哀愁，悲忧，心寒，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哪一个她才适合她的身份。
“费泽涵，你知道母妃夜夜望着宫门，枕边湿了一大片却无法等到父皇的一丝宠幸时有多心痛吗？”琪灵冷笑着问道，垂下眼眸，看着皑皑的积雪，那些躲在木贵妃寝宫门外凝望着自己母妃心碎落泪的日子历历在目，“伺候着母妃的蓉香说母妃在进宫前有一个很深爱她的男子，可是父王在母妃家看中了母妃，外公为了保住木府只能忍痛将母妃送入宫中。那时候父皇很疼爱母妃的，直到了宫里又来了一批新的秀女。费泽涵，会有一生一世的爱吗？因为爱会有一生一世只爱一人的人吗？”
“人生自是有情痴，只取一瓢弱水，天不老，情难绝！”费泽涵莞尔一笑，凝重地应道。
“一瓢弱水！”琪灵欣慰地叹息着，拨开抓住自己手臂的大手，默默地转过身。或许只要不呆在宫中，穷极一生，应该会寻到那一心相守的人吧！
费泽涵紧张地追上前，立在她身前，担忧道，“琪灵，你一个女子身无分文要怎么生存？”
琪灵恬静地凝视着他，半是哀求，“皇宫，我不会回，要不你借钱给我，来日我三倍还你。要不，你让我在你的观月楼工作，有东西可以吃，有地方可以住，钱少一点也没有关系。”
“观月楼是烟花之地，你堂堂一国的公主怎么可以自甘堕落呢？”费泽涵无意识地忽略了琪灵前面的话，愤怒地训斥。
琪灵叹息着霁颜，看着自己一身的粗布破衣，凌乱的三千青丝，摊开小手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当公主的人吗？”费泽涵不解地蹙起眉头，琪灵抿唇浅笑，“既然出了皇宫，我就不再是公主，去烟花之地也并不是想要堕落，而且你的观月楼不是需要打杂的小伙子吗？你看我这样的打扮像不像小伙子？”
费泽涵挫败，揉了揉她的头顶，不咸不淡地说道，“走吧，要不然你饿死街头，你皇嫂肯定不会饶了我。不过我要事先说明，在我那里工作可不能偷懒，否则没饭吃！”
“知道了，费老板！”琪灵吸着鼻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踉踉跄跄地跟在费泽涵的后面。
也许，就这么打杂着生活着一辈子也会很幸福吧！琪灵宽慰地想着，命，未必就不可违。费泽涵回首看了一眼欣喜的琪灵，心底的柔软处隐隐作痛。
太子府里，雪萱皱着小脸看着一行的婢女端着自己的衣物欢快地走出轩弦阁，傍晚时分的那一份小小的愧疚一扫而空。
“太子妃娘娘。”青儿毕恭毕敬地叫道。
雪萱杏眼一瞪，柳眉一挑，愤愤地叉着腰际，怒斥道，“青儿，你是不是忘记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公主！”青儿委屈地喊道。傍晚时分被太子爷叫道擎祁阁，还以为太子要试探公主的心情，哪知道竟然是要她以后不许叫公主公主，只能叫太子妃娘，还派了一堆的婢女准备把公主在轩弦阁的衣物用品一律搬到擎祁阁。这下可好，两边都是主子，只有她这个婢女最可怜，两头为难。
雪萱恨恨地捶着门板，目光狠虐地瞄向擎祁阁的屋顶。心里愤愤地念着，好你个万俟律，居然来这么阴险的一招，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