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殿的主子并不打扰我,也杜绝外人进来。他只是时不时过来探望,多数就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把我的这种反应视为正常,也由着我发呆。事实上他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可见他跟叶知秋相处四年,并不了解她的为人。
除了刚相见那一天,我再没在他脸上见过大惊大喜的表情,一切都淡淡的,风轻云淡、温文尔雅、一身飘逸的白衣纤尘不染,如仙人一样的男子。我发现他有时看我看得出神,但目光没有焦点——他是在想自己的事吧。
即使我三天来如一具行尸走肉,像个活死人般,也多少听到点外面的消息:比如病中的靖南国王紧急召集朝中几名重臣,秘密商榷,同时南宫无尘命人把端木太子的尸体护送回北真国,并手书一封向北真国帝道明事委,答应一定到北真请罪。
他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这让我产生强烈的愧疚感。在装死的第三天,我决定痛定思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是向来视时间如生命的人,尽管我已错失了一年的光阴,甚至更多;但我不允许自己再这样不死不活的度日子。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一定带着他/她特定的使命:即使是个不显眼的乞丐,即使一出生便跟着病魔,即使低微到为了见到一注曙光,即使活着仅仅为了走完上天赋予他/她的生命……
那么我的使命又是什么?在我无故的死去,又如此不可思议的活过来的今天,我的存在、我的使命也许只是为了信守一个承诺、完成一个不可预知的故事。所以,要重新站起来,即使一踏出这个房门,就会有铺天盖地的痛斥、漫骂、仇恨甚至杀害向我砸来,也许我会再度被击跨。不能怨天尤人,只因一切是我作茧自缚——痛哭,没有用;后悔,没有用。
别了,遥远的二十一世纪;别了,让我痛心疾首又不甘离开的故土、我的亲人!别了,我寂寞四年苦苦追而不得的一份爱恋;别了,定格在那个遥远的冬天,连我已经死掉都不曾发觉不曾关心的无敌的家伙!
是的,我解脱了。
四年……为什么又是四年?!
我跟端木知秋过去的人生竟有如此相似吻合之处!是上仓冥冥之中的安排?还是命中注定我必有此劫?
认了吧认了吧!
顽石啊顽石,这到底是怎么一个造化!
没有什么事可以毫无痕迹地重来,即使发生了穿越,纵然能穿回三天以前,那也一定不是原来的我;走过的路会留下脚印,但路再曲折,它也是宛转向前延伸的,走过了,身后就变回荒芜,连脚印都不可寻。所有的所有,仅化为心中浓浓的回忆和挥之不去的痛。
一旁的宫女见我目不转睛的发呆,不禁又露出担忧神色,走近不是,出声又不是。
察觉到她的局促不安,我苦笑一下:“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啊?宫女竟有点受宠若惊的夸张状:“是,是,公主。那个,您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奴婢是想问,要不要给您弄点吃的来?”
公主?噢,是的。老天爷这玩笑开得可真够意思!我不必为了可笑的那点心理平衡自名格格了,原来我“已经”是公主了!不过,这公主的头衔却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以后不许叫我‘公主’,要称就称我‘格格’!”身份不同了,可以肆无忌惮作威作福了,自然得拿出来架势来的。
“是的,公——格格,奴婢知道了。”
嗯哪,是个话头醒尾的丫头,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比前两天吓醒我的那个宫娥聪明多了。嘻嘻!“格格”还不一样是“公主”!不过这里不是历史上的清朝,也不是我所记得的任何一个朝代。反正他们不知道“格格”二字的本意,我干脆就懒得解释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哎呀,记性不好。
“格格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小丫头十分恭敬地重复。
“好,让你一说我倒真是饿了,那你去弄点吃的来吧。”三天不进食?!天,原来我可以饿那么久!还是因为这端木知秋的身体有这么大的忍耐?
丫头领命而去。
很快,刚才那丫头领着三名宫女端着托盘进来,有条不紊地把食物一一阵列在桌上:清蒸熊掌、红焖肉、一品锅、玉兰片、鲍鱼粥、翅子汤……粗略点一下约二十款之多。每一碟每一碗都弄得像艺术品般好看,冒着热气;光看那些盛器就知价值不菲,要不是我真的饿了,还真舍不得把它们吃掉。汗,弄个吃的,还这么大费周章呀?
“格格请这边坐。”丫头细心地扶我过桌子坐下。还真多得她细致体贴,肚子空了几天,脚都站不稳地了,于是毫不客气把大部分体重交由她搀扶。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丫头我很喜欢。
“回格格,奴婢叫喜儿。”双手交叠躬身行着礼回答。
我晕,问个名字就好像赐了她大恩似的。不过,皇宫体系庞大,内官侍婢众多,就是靠这些繁文缛节、宫文规条来维持的吧,我也不便标新立异搞平等拉关系。说白了我不过是个带罪之身,寄人篱下。
我点头坐下,填饱肚子要紧,天蹋了再算——何况一切有无辜的南宫无尘撑着,我落得清闲哩。
嗯哪,南宫无尘虽然对端木知秋无心,幸好还够安排周到,调配了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喜儿来服侍。看她叫‘格格’顺口得一点都不生疏嘛,不错。满桌子的食物不单好看,还顶好吃的说,于是大快朵颐。化悲愤为食量,吃饱了再攒力气减肥。
不对,是吃饱了好恢复力气办事,比如说找顽石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