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了整个下午。
傍晚时分,在电闪雷鸣的伴同下,大雨倾盆而下。这时,冷鑫她们的马车正行驶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想找个遮风挡雨的破庙都寻不到。
“小姐,雨太大,前面的路又太滑,这天又快黑了,再往前走怕出危险,您看是不是先停下来,等这雨小一些再走?。”王嫂穿着一身蓑衣在大雨中艰难地驾驶着马车慢慢前行。
“好,王嫂,让马车停下来吧。王嫂……”冷鑫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停好马车,请你顺便把那个女人也叫过来避避雨吧。”冷鑫说这话时,无奈的撇了撇嘴。
看见一身狼狈,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浇个湿透的丑女人进了车厢也不说话只是拘谨的低着头蜷坐在车厢门边,冷鑫眨眨眼,无奈的摇摇头,从旁边的包裹里找出一块干爽的布递过去:“喂,我说,把你头发上的雨水擦擦,顺便把你那身湿透的衣服也扒掉换一身干净的吧。当心着凉。”
接过冷鑫递过来的干爽的布巾,听了冷鑫语调虽然冰冷不过却透漏着些许关心的话语,让本来默默低着头坐在车厢门边的丑女人,急速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冷鑫然后又似要掩盖什么的急忙低下头去,就在那一闪眼间,也不知是泪水还是头上的雨水滴落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王嫂看了一眼丑女人身上的包裹,又想了想刚才一霎间看见的那双微红的眼睛,低声叹息了一下,转过身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一套青布衣服说道:“你那包裹也都湿透了,想必衣服也都不能穿了,若不嫌弃,暂时换上我的吧。”
“谢、谢谢。”丑女人抬起头感激的朝王嫂笑了一笑,不过笑容却很忐忑。
看着丑女人擦干头发又换上王嫂的青布衣服,冷鑫坐在一旁冷眼打量了一下这个让自己头疼了几天的女人。只见她虽然还是一脸的横肉,不过脸上却没有了猥琐的表情,再看看,觉得对方似乎也没有原先那么难看了。
“喂,丑……女人,你叫什么名字?”见到在自己的注视下,头越来越低的丑女人,冷鑫突然觉得很有趣……
“牛花花。”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从膝盖处传出。
“牛花花……牛得草……”呃,‘花花的草’,强,这名字真强!冷鑫眨眨眼,再想想这牛得草母女俩的长相,一阵银铃般的大笑突然从口中爆出,平日里冷漠的表情一扫而空。
听见冷鑫毫无预警的大笑声,本来把头埋在膝盖处的牛花花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看笑的毫无形象的冷鑫,再看看王嫂,也是一脸不可抑制的笑意,不由得也摸了摸脑袋,嘿嘿的跟着傻笑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刚才失礼了,请别介意。”冷鑫觉得自己实在太失礼了,于是强忍住笑意,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牛花花道歉。呃,花花,一想到这个名字,再看看牛花花的跟花儿一点沾不上边的长相,冷鑫又闷头低声笑了一会。
冷鑫忍住笑,眯着眼睛又打量了牛花花好半天,看着面前在自己的目光下又变得腼腆起来的女人,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跟那天在青楼里看见的那个猥琐的女人对不上号。
“花花,我不明白为何现在的你跟那天在青楼里的你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也不知道你为何非得跟着我,不过你既然想跟着我,那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师父……我、我……”牛花花眼圈一下子红了,话到嘴边又好像难以启齿一般咽了回去。
“花花,嗯,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就不要讲了。只是这师父俩字就不要叫了。以我这点本事我自问还没有资格当人家的师父,何况你的年纪又比我大许多,而且以你的家世,想找一个本领高明的师父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吗?”冷鑫语气平淡的说道。
“师父,不管您收不收我为徒,我都会这么称呼您,您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我没读过多少书,所以讲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道理,可是我就是想这么做,就是知道只有跟着您,才能摆脱那个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过去。”牛花花紧咬了一下嘴唇,红着眼睛倔强的看向已经恢复惯有的冷淡表情的冷鑫,然后自嘲的笑了一下又说道:“我知道那天当着您的面做了那件龌龊的事情,让您瞧不起我。可是,我……我……,师父今天您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接着也不管冷鑫爱听不爱听,牛花花便讲起了自家的故事和自己堕落的原因。
故事很简单,只是一个女尊版的忘恩负义的故事。原来牛花花的爹爹曾是一户殷实之家的独生子,一次偶然救了一个落难的女人就是牛花花的母亲牛得草,这个牛得草在人家家里养伤的过程中,与牛花花的爹爹互相产生了爱慕之情,后来伤好后两人便结成了夫妻。
要说这个牛得草确实有经商的本领,短短几年,便把丈母家的家产翻了不知多少番,后来,丈母去世,诺大的家产自然就落到了牛得草的手中,同时也自然的开始嫌弃起貌不出众又人老珠黄的牛花花的爹爹,于是开始天天流连于********,后来干脆接连的娶回来一些年轻貌美的公子。其中一个青楼出身的小爷更是宠上了天,这个小爷仗着得宠就成天的欺凌性格懦弱的牛花花的爹爹和年纪弱小的牛花花,后来终于有一天,在牛花花六岁时,牛花花的爹爹不堪凌辱自尽身亡。年仅六岁的牛花花自从爹爹死后,在牛府的生活就连一个下人都不如了,常常吃不饱饭不说,大冬天的还常常穿着单薄的衣服被罚在井边提水,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在不远处的暖暖的正房里面跟着年轻貌美的小爷们调笑取乐。有时候下人实在看不过去,偷偷的给饿极了的她手里塞一个馒头或是什么别的吃的,可是如果被那些小爷看见了,就会连这些下人也被一起惩罚,久而久之,就没有一个下人敢同情她了,而这些事情牛花花的亲生母亲都是知道的,却冷漠的置之不理。
可能是老天的报应,亦或是牛花花爹爹在天之灵的庇护,牛得草尽管接连娶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小爷,可是一天天过去,却没有一个小爷在给牛家生下一男半女的。岁数一天天老去,苦于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的牛得草这时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于是生活在牛府后院最阴暗角落里的无人问津的牛花花又成了牛家的大小姐。
可是爹爹凄惨的死相和自己这么多年的悲惨生活岂能是那么容易就忘掉的。
牛花花心中很恨,恨青楼里的任何一个男人,也更恨自己的母亲。可是因为她自从爹爹死后就再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她心中的这股恨意不知用什么办法来排解,她只有用那种放浪形骸,堕落的办法来报复在外人眼里假仁假义的牛得草的名声。
一番话说完,倔强的牛花花已是泣不成声,王嫂亦是红了眼圈。而冷鑫听着牛花花的痛苦的哭泣声,双拳不知觉间紧紧攥在一起,手指都变成了青白色,脸色愈发的阴冷。因为她从牛花花讲述过往的话中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透过牛花花的面容已经过去的一幕幕似乎又重新在眼前一一演过。记忆中母亲永远的泪水;绝望的爱情之下,母亲的早逝;孤苦无依的几年成长经历;大家族的无情肮脏和黑暗;而这些……这些黑暗的过往自然又让冷鑫想起了自己生命里曾有的那屡曾经给自己带来希望的阳光,一个似乎已经忘记很久的名字又跳了出来——宇航哥哥。想到这个名字,久不再疼痛的内心突然又疼了起来,冷鑫用手捂住胸口,痛苦的闭上眼眸。
王嫂看着一脸苍白之色的冷鑫,虽然不太明白冷鑫为何突然如此,可是这时的她是那样的脆弱,也是那样的让人心疼。王嫂心想也许只有这样的雨夜,才会让这个让人敬畏的孩子表现得像个正常的、需要大人呵护的小孩子。
夜越来越深,雨依然在下,萍水相逢的三人在这雨夜里,在狭小的车厢中,各自想着心事。狭小的车厢里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可是,在这三人的生命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而这种改变是她们现在没有察觉而日后却是无比庆幸的一件事情。
下了一夜的雨,在天亮时分终于停了下来。
冷鑫跳下车,走到不远处,深深呼吸了一口雨后显得格外清新的空气。背着手,望着远处太阳渐渐升起的地方,久久,直到整个身体被初升的太阳笼罩上一圈金色的光环。
“花花,虽说黑暗已经过去,太阳已经升起,可是我要告诉你,我的未来依然笼罩在黑暗之中。我不知道在这黑暗之中还要走多久才能见着曙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曙光来临的那一刻,所以说你选择跟着我,可是我却不能保证你的未来会是怎样,而且前方还有无数的死亡陷阱在等着你,我这样明白的跟你说,那么你还选择跟着我吗?”不用回头,冷鑫也知道牛花花一直站在她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