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如同一间卧室一般,外面看似简单素丽,里面却打造得十分精巧舒适,里面妆台、床榻、桌椅、书柜、棋盘样样俱全,宛若固定,可见工艺智巧。
明双啧啧称赞道:“好精巧,一进来,还当在你房间里呢!”
黛玉莞尔道:“一路往返,还不知道要多少时候,哥哥怕我路上颠簸,就与四哥合计,用上了我们家工匠做的马车,里面能放许多东西,既舒适,又好减些寂寞。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屋车,怎么样?”
“他们倒是用心!”明双不免有些羡慕,随即怅惘地看着窗外掠过景色。
黛玉瞧见了她明眸中一点愁闷,便静默不语,也不多问。
秋冷,秋凉,路畔桂树摇曳,黄花坠落,染得马蹄一路香。
悲怆的秋意,让她也想到了曲阑,她为求子所苦,亦想到了紫鹃,不知道她有所图。原来,世间纯洁的情,竟是如此难求亦如此金贵。太多的情分中,总是夹杂着斑驳的痕迹,她隐约猜测着,紫鹃,是为明珠而来的罢?
当然,仅仅是她的猜测而已,可是今日一早询问青云时,他亦点头言是,并言道胤褆已经十分催促了贾府取得明珠。贾府无可奈何,且与黛玉不亲,贾母素知黛玉秉性,便曲折以往,反将紫鹃送到了胤祀府中,借由着送给黛玉。
当然,曲阑却不知道其事,因此也并不是十分热衷地将紫鹃送给黛玉。
看来哥哥已经查过紫鹃的来意了,果真是心细如尘,处处防范。
往往许多事情自己想到了,哥哥却会更先想到,他啊,真是自己的天神。
一想到哥哥,再想起他说紫鹃为明珠而来,黛玉心中霍然一跳,心思汹涌而出,忙起身到妆台上启开随身的妆奁,打开底层抽屉,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里面竟已空空如也,而那枚金丸却早已不翼而飞了!
金丸素来随身放在妆奁中,宫中也都是自己的人,可它竟然不见了!
这枚金丸虽说藏有明珠一颗,泛着淡淡微光,可是其工艺之巧之奇,若非知情人,罕有人知晓其中机关,那么会是谁盗走了金丸呢?想必也是冲着里面的明珠而来的罢?紫鹃毕竟不曾跟着自己,绝不会是她,那会是谁呢?
还有谁,是自己所没有想到,没有防范的?
明双沉浸在思绪中,一盏茶工夫才回过神来,见到黛玉呆呆地坐在榻上,神态似有几分萧索寒意,不由得好奇道:“怎么了?瞧你失魂落魄的。”
黛玉苦笑道:“唉,果真是防不胜防呀!”
忽然一抹思绪飘过心头,却怎么也抓不到,黛玉也只得暂且搁置。
明双挪身在黛玉身边坐下,问道:“到底怎么了?可是丢了什么?”
“没什么,”黛玉随口应了一声,淡笑道:“不过是斗才会的彩头金丸丢了。”
此时方才庆幸当初将金丸中的地图取了出来。
明双听了一呆,因不知道金丸藏秘,遂笑道:“算啦,不过就是一枚金丸而已,等到时候回京,我叫我阿玛给你打一座金人,肯定比你那金丸又大又重。”
瞧着黛玉清丽绝俗的容颜,明双试探道:“这一次草原围猎,你哥哥去吗?”
黛玉笑道:“哥哥?当然会去。”
说完这话,侧脸看着明双欲语还休的模样,心中大奇,狐疑道:“姐姐问哥哥做什么?我要跟着去围猎,哥哥不放心,他是一定会去的呀,这件事情大家伙儿都知道,姐姐怎么还会再问呢?”
敦恪一旁嚼着脆皮乳酪,笑眯眯地道:“双姐姐要嫁给青云哥哥做嫂子呀!”
此事真乃奇事,黛玉闻言,自然而然为哥哥欢喜,看向明双,却见她羞红了耳根,心中已经有了底儿,正要说话,却听明双朝着敦恪轻轻啐了一口,道:“敦恪你小促狭嘴儿胡说什么?仔细我一会儿将你的糕点全都没收了。”
敦恪立即挪着身子藏在黛玉身后,将糕点抱在怀里,嘟嘴道:“不要!”
黛玉知道明双害臊,这样的事情也不好问她,可心里实在是好奇之极,便逗着敦恪道:“明双姐姐要做嫂子,是谁告诉敦恪的?姐姐怎么不知道?”
“哥哥说的呀!”敦恪嘴里塞满糕点,眼珠儿滴溜溜一转,背着明双将小嘴凑在黛玉耳边,口齿不清地道:“偷偷告诉姐姐哟,哥哥说,只有双姐姐做了姐姐的嫂子,姐姐才能做敦恪的四嫂呀!不然青云哥哥不放姐姐的。”
黛玉怔了怔,一时之间,思绪此起彼伏,耳中竟再听不到别的言语。
敦恪或者天真烂漫,口无遮拦,可是胤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想起哥哥风度翩翩的模样,黛玉不由得心中温暖而叹息,哥哥眼中总是透着像海水一样的宠溺,也因为对自己太宠溺,才不会再看向别的女子,至今也不提娶个嫂子。莫非,明双也是瞧出了这个,所以才会生出怅惘之意?
八月天的气候,从南到北各不相同。
若是江南,必定仍旧桂子飘香,温润清新,遍地风流,文人雅士吟诗作画好时节。若是京城,则王公贵胄美服华冠,争奇斗艳,各家各户更是大开花宴,桂花菊子次第开,连绵锦绣,真乃卓然富贵地。
而在草原上,碧色穹庐之下,除了一望无际的草海,和星星点点的牛羊、蒙古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景致了!瞧着阔朗,又未免凄凉,从京城出来的一路上,黛玉终于见到了苍茫的天地,那种浩瀚的广阔,瞧得心旷神怡,大为畅快。
看了三天的草野,仿佛走不完无穷无尽的路,这日终于在一处靠山处停歇。
随行的诸位皇子,个个都是文武双全的主儿,果真是马上英雄,黛玉看着他们在草原上策马扬鞭的身影,竟是如此英姿勃发,骨子里透着一种满洲狂放的气质,再无宫中束缚,肆意飞扬,竟是如此无忧无虑。
黛玉牵着敦恪的手,立在帐篷前正看着他们纵马飞奔的背影,明双走出来看到了,也顺着瞧了两眼,随即笑道:“怎么?妹妹也喜欢骑马不成?”
“嗯!纵马扬鞭,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黛玉极目遥望,却见胤祥回转,辫子在余晖下染上一层霞彩,化作绚丽光环,对着黛玉扮了个鬼脸,策马奔了过来,骏马未停,人已经利落地跳了下来,笑眯眯地道:“玉姐姐,双姐姐!”
明双闻言打趣道:“我年纪可比你玉姐姐大,怎么不先叫我?”
不等胤祥说什么,便已顺手取出一条手绢递给胤祥,道:“擦擦脑门子的汗,这样的天,风也是极凉的,仔细冻着,回去我可不好跟敬嫔娘娘交代。”
胤祥谢了,才向黛玉道:“玉姐姐喜欢骑马?叫四哥教你就是了。”
黛玉脸上一红,嗔道:“说得却是容易,可你们哪里有时候教我呢?”可心里是相当想去骑马,侧脸对雪雁道:“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么?那些容易碎的东西可都仔细些儿,别碰着了,吃茶用膳都没滋味儿。”
雪雁笑回道:“姑娘放心罢,哪里就能碰破了?”说着掀了帘幕进去。
胤祥想了想,对着雪雁的背影道:“晚间倒还是凉爽,白日烈阳当空,可就是热得很了,得预备冰块取凉,有随行的冰车,别忘了自己去取。”然后又看着敦恪道:“叫恪儿跟着姐姐住也好,只仔细她淘气。”
话音刚落,忽见有一队人马前来停住,后面竟都是礼车,车马牛羊无数。
一名蒙古服饰的大汉走到黛玉跟前,竟以蒙古大礼参拜,声若洪钟道:“小人奉少主之命,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玉格格笑纳。”说着双手呈上礼单。
众人不由得暗暗纳罕,一旁的胤祥顺手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道:“啊,好大的手笔,这是谁送的?”递给黛玉瞧时,上面礼品竟有二百余种,诸般牛羊马匹服侍吃食首饰古董珍玩样样俱全。
黛玉也没看毕,只约略瞧了几样,微笑道:“回去替我多谢你家少主。”
那人连忙答应了,复又恭敬笑道:“少主还觅得大漠神驹一匹,其龄尚小,然雄骏无比,少主已将其十分驯服,闻得格格前来草原,便知格格必定将策马云海间,故遣小人送予格格玩耍。”
手一挥,身后已经有人牵来一匹浑身雪白的马来,一双马眼闪闪生光。
白马仰首长嘶,声震苍穹,胤祥大赞道:“好马!”
他生在皇家,骑射功夫十分了得,对于马匹之识,犹在黛玉之上。
黛玉在礼品上倒是不曾十分在意,但是见到如此神骏非凡的马,其白如雪,其形若龙,心中深喜,忙跑到了马前,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柔顺的马鬃,抓着敦恪随身携带的糖块喂给白马吃,笑颜如花:“好,我喜欢,就叫雪影怎么样?”
白马也对黛玉十分亲昵,将马头不住地往黛玉脸上蹭,痒得黛玉娇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