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云纺无有不愿。她像母亲曾经说过的她师门兄弟姐妹中那些被报与厚望的杰出弟子一般,行礼朗声道,“弟子必全力以赴。”
云沁一笑,摆了摆手叫她起身。
“那是之后的事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叫我失望。先说说昨日,我观你与陆千虹一战,你的实战经验……”云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手中茶杯细腻光滑的瓷沿,眉梢微微的上扬了些许,“……委实不错。”
战斗经验是云纺在地牢中与毒虫相搏得来的,何止是不错?与生死相关的拼杀,胜过那些过家家一般的切磋打闹不知多少倍。像云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凡人就不用提了,便是修仙世家出来的,也都没有见过什么真正的厮杀。见到鲜血都会紧张恶心的脆人儿,让云纺与他们比,差距何止云泥天渊?
“只是,”云沁用杯沿拨着澄净茶水之上漂浮着的茶叶,动作不紧不慢,“于你未来处境而言,仅仅是会战,还远远不够。”
云沁这句话大有深意,云纺并不是毫无所觉,只不过她觉得云沁是在说她披霞谷试炼一事的可能性大些,也就没有再往更深的地方想。
但到底是存了几分谨慎,她略带试探地犹疑问道,“师尊的意思是……?”
说完这句话,嗓子竟隐隐有些发痛,有种撕裂感,想来是刚才抑制的太过从而伤到了声带。
云纺一口气将杯中茶水喝干,觉得因强行控制哭声而变得嘶哑的嗓子缓过来了些。拉过壶柄将茶壶拽到自己这边,重又倒上满满的一杯热茶准备润喉。
她心道一会儿出去之后定要买些润喉之物,不然就这么放着不管,明个儿她自个儿一定会变得‘有口难言’。
云沁风轻云淡的继续拨弄着茶叶,将云纺抛过来的问题重新抛了回去,“徒儿自己,以为如何?”
再由自己发问就不合适了,将有些发烫的瓷杯紧紧裹在双掌掌心之中,云纺想了想迟疑回道,“师尊是不是觉得,弟子只知道战斗上的技巧,却不会最应该会的纵观全局?”
云沁闻言轻笑一声,啜了口杯中的茶水,悠然开口道,“听你这话,便知你并非是不晓得。加诸你昨夜种种表现……”
含笑的双目对上眼角略显绯色的眼,云沁虽是在笑,像是没有隐藏任何情绪,可那双眸之中的复杂让云纺半点也看不清理不明。
云沁原本执在手中的杯盖被他放回茶杯之上,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云纺沉默。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不过两天,可云纺却觉得,自己已经被云沁看得通透清楚。这世上,再没旁人比他懂得她更多心思。
纵观全局,说起来不过四个字,简单得很,便连刚开始牙牙学语的稚子说多了都可以朗朗上口。可实际做起来,才知道究竟有多难。
云纺经过一连串的变数和折磨,才不过悟的些皮毛。要她这个年纪做到纵观全局,借势运用。
这其中的过分程度岂止是强人所难?
若是还是之前那个她,定然是会鄙弃这不靠谱的师傅,然后一口回绝的。
然而,她不是。
就像云沁之前不知是有意无意之间透出的,她未来的处境,需要她学会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情,方可保存性命意愿。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去真正选择什么。为了她想要的,她应该去学,学得纯熟,学的彻底。
然而,然而……她,不能信。
她没办法相信任何人,即便只是利用,而且是在只有自己知情的情况下,她都做不到。
心结发展到现在这地步,她不相信的早已不只是人心,而是任何不属于己身的力量。而她的这种心思这个心结,云沁看的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清楚,所以他才说‘实不为也’。
云纺若是想要做,便是不成熟欠缺火候,也是可以做可以慢慢进步的。可她现在,却连迈出一步都害怕。
这不是什么好事,早晚会害她吃大亏。
可是,心结难解。
云纺才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思虑又瞬间纠结成一股股乱麻,茫然之下她下意识找些事情来做——将茶杯的茶水往肚里灌。
茶水是她刚倒出来没多久的,热度仍居高未下。倒进嘴里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云纺被烫伤造成的疼痛弄得回神,却不愿意失态地直接将茶水吐出来。于是逞强性质的,她硬是一口将已经入了口的茶水咽了下去。
滚烫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滑下,原本便不舒服的喉咙此时更是火辣辣的疼。仿佛所有的温度都停留凝聚在了那里,不愿散开。
云沁将刚刚端起的茶杯弃在桌上,起身走到云纺身边,伸手将她还捧在手上的茶杯丢去和另外一个相伴。
他微微俯下身,霜色的长发有几缕滑下荡在云纺肌肤之上。
柔软,微痒。
“张嘴。”云沁吐字很轻,声音却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力量。他说完这两字,觉得语气似乎有些冷硬了,又在后面补上一句,“让我看看怎么样了,怎么这样不小心。”
说出口的话似乎是责备,其内意味却是十足十的紧张宠溺。云纺细细看着云沁脸上表情——他此刻没有从容,没有微笑,也没有初见时的疏离冷漠。嘴角微微向下抿,眉头皱在一起少许,似是生气发怒,偏眉眼里尽是温柔怜惜。
云纺刚刚回转的神思一瞬间又恍惚起来,她乖巧的照着云沁的话张开嘴,盯着他愣愣的出神。
不需要对着光,以云沁的目力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所以他也就任凭云纺呆愣愣的出神没叫她再配合的调换角度。
他轻轻扣住云纺的下巴,好方便查看。不是什么厉害伤口,想来也是,怎么可能真有多严重。
不过云沁还是很专注很认真,没有半点慢待的样子。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瓶,一打开,一股淡香立时盈满了整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