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儿!”牧秋远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点点头道:“也罢!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后终还会有相见之日的!”
林韵点点头,便踏上了装载萧遥尸身的马车,挥手与牧秋远告别。
直到夏凌国大军已经完全看不见踪迹,牧秋远才喃喃道:“韵儿?牧秋远终是遇见你太晚了,即便是没有了萧遥,只怕也轮不到我了!”
夏凌轩和夏凌希看着林韵,心疼不已。
一路上林韵都沉默寡言,只是静静地坐在萧遥的尸体旁,紧紧握住萧遥早已僵硬的手,脸上却是一片温柔。
她时而对着萧遥低声呢喃,时而望着萧遥依旧俊美的容颜含羞微笑,时而眉目含情,抬手抚摸萧遥的面颊,时而兀自将萧遥的手贴在她的脸上,任泪水缓缓落下。
萧将军亦是没有办法,看着这样的林韵,他只觉得比当时萧遥身亡还要让他揪心,索性率领侍卫行到大军的最前端,对林韵不闻不问。
夏凌轩和夏凌希亦是明白萧将军的苦心,只是骑马紧紧追随着林韵与萧遥乘坐的马车。
萧遥的那匹白马亦步亦趋地紧紧追随着林韵和萧遥,夏凌希感叹道:“二哥!连这白马都如此忠诚,更何况人呢!这萧遥当真是天上的神仙,竟能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人和物,皆收服了去,我等怎地就没有这般的好福气呢?”
夏凌轩摇摇头,并不言语,一双眼睛只是紧紧地注视着马车上的林韵。
这一路走了十几日,与第一次出征潼关一样,夏凌风又带了众大臣,在城门处相迎。
林韵却仿佛没有看见夏凌风等人一般,无视跪着的众人惊诧的目光,亲自驾车,缓缓将马车赶入城中。
夏凌风想要说什么,终是悻悻地闭紧了嘴巴,只是交代夏凌轩和夏凌希,待办完萧遥的丧事,便带林韵返回储秀宫,自己则不甘心地带着一干人等,尴尬地返回皇宫。
因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萧遥的尸身不宜久留,萧将军和萧夫人便想尽快将萧遥安葬。
老夫人得知萧遥身亡,险些随萧遥一同去了,但见林韵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老夫人竟坚强地宽慰起林韵。
林韵如木偶般,不哭不闹,亦不言语,只是默默地跪在萧遥的棺木前,静静地烧着纸钱,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却是令所有人都觉不忍。
萧将军早已将潼关一战的始末,详细告知了老夫人和萧夫人,大家对林韵更是疼惜不已,但见林韵如此执着,只能默默地在一旁陪着她。
回京后的第三日,萧遥下葬,萧将军和萧夫人怕林韵悲伤过度,本不想让她参加葬礼。
可是林韵不争不吵,却一大早便收拾停当,披麻戴孝地在萧遥棺木前等候,萧将军无奈,只得携了她一同为萧遥送葬。
林韵的眼神空洞,在整个送葬的过程中,她都象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人摆布,可是在盖棺的那一刻,她却突地冲到了灵柩前,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萧将军和夏凌希想上前阻止,夏凌轩却皱眉道:“韵儿定是想对萧遥说些什么,由她去吧!”
林韵在萧遥的灵柩前缓缓跪下,口中喃喃道:“萧郎!为妻送你来了,你且一路走好!”
夏凌轩和夏凌希对望一眼,皆是不语,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自那日林韵扶棺将萧遥的尸身带回京城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一张小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一丝的表情,待任何人都是淡淡的,今日萧遥出殡,她心中该是多么的凄凉哀怨。
萧将军上前扶起林韵,说道:“林姑娘还请节哀!”
萧遥一死,萧将军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本正值壮年的他鬓边竟多了许多白发,夏凌风居然起了怜悯之心,另换他人前去驻守潼关,萧将军便留在了京城。
林韵起身望着萧将军,心中溢满了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她,此时的萧遥定然还是那个潇洒不羁的翩翩少年,也还在萧军将身边承欢膝下,如今物是人非,却空多了这许多的惆怅。
林韵轻声道:“叔叔莫要再唤我林姑娘了,我既是萧郎的妻子,叔叔以后还是叫我韵儿吧!”
萧将军顿了顿,点点头,将目光移向萧遥的灵柩,说道:“韵儿莫要伤心,身为将士,为国捐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遥儿也算死得其所了!”
林韵点点头,却露出了一个笑脸,道:“林韵还有很多事没有替萧郎做完,伤心和哭泣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今日我要让萧遥走得没有任何牵挂!”
众人尚沉浸在林韵的转变之中,她已经命人盖棺了。
在棺木入土的那一刻,林韵终是忍不住,两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夏凌轩早已将林韵接住,赶紧送回将军府。
林韵便在将军府暂时住了下来,却是住在萧遥旧时的逍遥居内。
林韵的丹青虽然不怎么样,却画了一幅她与萧遥的合像,将画像挂在萧遥替她做的那副画像边。
夏凌轩与夏凌希来探视林韵时,这两幅画便同时跃入了眼帘。
林韵的画,夏凌轩和夏凌希均是见过的,实在不敢恭维。但是这幅萧遥与她的合像,却让人说不出的飘逸,画中的二人身着白衣,十指相扣,相互凝视,眉眼间全是数不尽的相思和眷恋,亦有浓浓的哀愁和期盼,皆是美若谛仙,脱凡出尘,真真是天生的一对,让人根本不忍心将他二人分离。
夏凌轩和夏凌希的心中均是一酸,与林韵打过招呼后,便缓缓行到了书桌旁,桌上兀自放着林韵写好的几幅字。
短短几日,林韵的字便突飞猛进,已经有了些许萧遥的风骨,更是让夏凌轩和夏凌希心中感叹。
夏凌希叹道:“韵儿真的已经爱萧遥到了骨髓,连画和字都含着萧遥的神韵!”
林韵一愣,有吗?她怎地不知道?凄然一笑,言道:“我怎的没有发现呢?或许是这逍遥居内皆是萧遥的气息,我与他心意相通,所以才会有如此变化吧!”
“韵儿!”夏凌轩深深地看着林韵,有些犹豫道:“韵儿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韵看了看夏凌轩,嘴角微微上挑,道:“林轩和师兄今日不单是来看望我的吧?莫不是夏凌风逼迫你俩,让你们接我回宫?”
夏凌希一怔,叹道:“韵儿愈发聪慧了!”
夏凌轩微微蹙眉,道:“韵儿若是不想回去,我与三弟自会从中斡旋!”
“不必!”林韵摇头道:“我已在将军府住了多日,休生养息也该结束,是该面对下一场纷争的时候了,即便夏凌风不来请我,我亦是要回去的。否则,萧遥如何能含笑九泉呢?”
“韵儿!”
“韵儿!”
夏凌轩和夏凌希同时呼道:“难道韵儿真的不愿就此罢手吗?”
“就此罢手?”林韵倏地站起身,杀气顿显,厉色道:“让害死萧遥的人依然残害忠良?还是让我心甘情愿入宫给你们当皇嫂?你二人若是前来劝我放弃复仇,那么还是请回吧!林韵只当从未认识过你们!”
几年来,林韵什么时候对夏凌轩和夏凌希说过这般决绝的话?直听得他二人肝胆欲裂。
夏凌轩起身步到林韵身边,将她按下,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韵儿!我与三弟不是不想让你给萧遥报仇,只是这条路实在太过凶险,只怕你自己也会身陷囫囵,难以自保!”
林韵拂掉夏凌轩的手,目光炯炯道:“即使是粉身碎骨,林韵亦是心甘情愿!我知道你二人担心什么,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罢了!给了谁都是一样的,待给萧遥报了仇之后,我自会洗心革面,从此不问俗事!”
这话更是让夏凌轩与夏凌希心惊胆颤,难道林韵竟是想要在复仇之后遁入空门吗?
夏凌轩与夏凌希二人相互对视一下,终不敢再问,夏凌轩便开口道:“既然韵儿心意已决,我和三弟自当会全力以赴地助你,韵儿便放开手脚去做吧!”
林韵感激地看了看夏凌轩,再看了看夏凌希,道:“林轩!师兄!你二人的深情厚谊,韵儿只怕来世才能相报了!”说话间,已有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下。
这两行泪却是夏凌轩与夏凌希盼望已久的,二人终于重重呼出一口气。
当下,三人再不多说什么,林韵便匆匆收拾衣物,告别了老夫人、萧将军和萧夫人,踏上了回宫的马车。
林韵的回宫,着实让夏凌风高兴了很久。
夏凌风本来以为萧遥刚死,林韵一定会强硬地拒绝回宫的要求。
岂料这一次的林韵颇有些奇怪,看起来很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对任何人和事,都是淡淡的,即使是面对夏凌轩和夏凌希时,她亦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那双黝黑的大眼睛,愈发犀利、敏锐,竟是不敢让人与她对视。
夏凌风试探性地去储秀宫看了她几次,林韵却并未反对,不冷不热地与他说着话,既不尖锐刻薄,亦不怒目而对,既不严加防范,亦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