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门,看见皓月站在眼前,他的肩头落满了海棠花的花瓣,应该站了好些时候了。暮春的夜,月光微凉,他慢慢向她走来,原本落满身的花瓣从白袍上飘下,一瓣一瓣,遗落在这最后的春色里。
“老爷都跟你说了?”皓月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澜。
“嗯,我都知道了。”金媛宝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你……”皓月没有觉察到,他的声音陡然一沉。
“皓月,帮我好好照顾爹爹。”金媛宝睇着他,盈盈一笑。
“好!我会护送你去风家。”皓月淡淡说道,只是袖下的双手紧握着。
“谢谢你,皓月。”金媛宝对他行礼,向他表示谢意。
一阵风吹来,吹动两人的衣衫,皓月衣袍外笼罩的纱衣被风卷起少许,反贴在金媛宝的手上,她轻轻拨开纱衣,然后转身离开。皓月凝着她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月色中,美人如玉,月如霜。这份感情,也许早已白发苍苍,却又无人知晓,无可奈何。
乐安作为秦国的都城,昌隆自不必讲,最著名的便要数那东、南二市。集满了各地的商旅、奇珍、美食……以及数不尽的,锦绣繁华。远离东,南市集的热闹,一直往北走有条长乐街,当朝三皇子慕容楚的府邸便座落于此。慕容楚与风鸢牵马夜归,却发现府内宴客厅里丝竹缠绵,酒香四溢,原来有客人不请自到,正放浪贪欢。
客厅中央,一名男子伴卧于榻上,左右三四个没人拱月般簇拥着,榻前另有美人起舞,舞娘们纱衣飘飘,粉香阵阵,仔细瞧去更是迤逦无限,那纱衣竟是半透明的,叫人一眼看见半露的****,水润修长的双腿,妖娆扭动的纤腰……简直是勾人。
慕容楚与风鸢对看了一下,并未说话,而是在两边的椅子上坐下,直到下人们来给他们布菜摆酒,榻上喝的有些半醉的男子这才看见他们,笑道:“你们去吴楚的时间还挺长,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
慕容楚和风鸢没说话,男子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最近新献来的好货色,宫里有母后管着不太方便,先搁在你府里藏着。”
慕容楚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然后端起桌子的酒杯,随意喝了一口。
男子没再理会慕容楚,而时看着风鸢的反映,又看看厅中衣衫暴露姿态放荡的美人,再看着风鸢笑着说:“风鸢你看看有喜欢的不?都是自己人,看得上的就送你了。”
风鸢笑了笑,“二皇子客气了,风鸢多谢你的好意。在下无福消受。”
“跟我还客气什么?难道你也跟我三弟一样有洁癖?”男子摇头,搂过身边的美人亲了几口,手也极不老实的四处乱摸,不一会儿就弄得怀中女子娇喘连连,他隔着薄薄的纱衣揉着女子的****,啧啧叹道:“女人就是这般,欲遮未遮,欲拒还迎来得最有味道……我说,难不成你喜欢的是男人?”
风鸢饮完杯中酒,恰有名女子舞至他身边,被他拦腰一拽带进怀里,风鸢一手握住那细腰,另一只手就往她胸前抚去,女子娇呼,含情脉脉,迷离的望着他。
慕容楚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淡淡道:“时候不早了,都早点歇着吧。”
男子挥挥手,招呼众美人与他回房继续饮酒作乐,而风鸢抱着方才的那名舞娘走出了大厅,行至花园时路过一方小池塘,风鸢看也没看,就将怀里的人丢了进去。
身后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惊恐尖叫的声音,都没能让他停住脚步,风鸢大步流星,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能让他有兴趣的女人,屈指可数,这些庸脂俗粉,抱着都觉得脏了他的手。
四月初,不过是暮春时节,天气却热得反常,寂静的街道上满地的落花,风过而舞,像是飘起了一阵花雨。风鸢骑在马上,慢慢往风府走着,月色下,他的身形单薄而修长,玉色的长袍,广袖随着微风轻轻的漾,唯一鲜艳的,是落在肩头的那一瓣粉色桃花。
在如此静谧中,风鸢猛地将长衫的腰带抽起,于掌中一抖一甩,赫然变成一条银色的长鞭,长鞭“啪”地一声打在了树后一个黑衣人的身上,那人没来得及躲过闷闷哼了声,似乎伤得不轻。
他这时隐约看清了,距离自己五步外有四个蒙面的黑衣人,人手一把长剑,成半包围的姿态拦在他的马前,风鸢冷哼了一声,银鞭很快就甩了出去,那四人亦非寻常等闲之辈,躲过这鞭后便与风鸢缠斗起来。
风鸢很快觉察到,来人有所保留,看来不想取他性命,只是要将他捉住。思及此,银光一闪,几乎同时响起的“砰”“砰”“砰”“砰”四声,四柄长剑齐齐被从中斩断。四人皆是一惊,太快的手,太利的鞭,太霸的势,太狠的人。
“滚,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杀我风鸢,下次记得多派些人。”风鸢对着四人冷哼道,四个蒙面人转瞬间消失无踪。
当天夜里,风鸢回府以及金家允婚的消息便在风府里传开了。风府内院,一人独立窗前,静静望着漆黑的夜空,双手狠狠地抓住窗棱内,金媛宝没死,风鸢回来了,那之前的计划都前功尽弃了。也罢,将一切推倒重来。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今天,就是金媛宝出嫁的日子,因为害怕爹爹伤心,昨夜特别去与他拜别,并将猫和狗寄养在爹爹那,让他好好照顾它们,等着她回来。金老爷自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可又不愿女儿伤心,只好答应她,今天不出席迎亲,但那些叮咛嘱咐的话还是一句都没少。
一大早,怜雪就来替金媛宝梳妆打扮,金媛宝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结婚时的模样,可却从没想过,她的嫁衣,她的婚礼,她的新郎,是现在这般模样。
冰绸的贴身小衣,薄绢的里衬中衣,锦缎的双绣喜服,乌发简单成簪,簪两颗玛瑙珠花,戴上凤冠,系上霞帔,周身的红色更衬得她肤雪白,眸乌亮,唇红嫩,如描如画,眉间似颦未颦,露出些许淡淡的愁思。
对于未来,金媛宝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未知的路,让她有些迷茫。可眼下,也容不得她后退,多想,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此时,她多想拔剑喊道,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或者大喊一句,时间停止。可是想归想,她什么都不能做,深吸一口气,示意怜雪替她盖上盖头。
怜雪和媒婆扶着金媛宝缓缓走出了房门,由于顶着盖头,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不过听着鞭炮声,锣鼓声,震耳欲聋,热闹非凡。如果某天能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她一定要和他举办一场西式的婚礼。金媛宝暗暗想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门口,她闻见了熟悉的香味,知道皓月应该就在身旁,不知为何,她不安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十里红妆,一眼望去,竟然望不到尽头。新郎官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大红色的喜袍贴合着他修长的身形,愈发显得玉树临风,潇洒飘逸。他眉目俊雅,薄唇微勾,本来极其温柔,那双眼睛却显得邪魅狂狷。
今日整个吴楚城里沸腾了,街道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且不说金家在吴楚城的地位,看看风家这迎亲的队伍,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当然,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因为金媛宝要嫁给傻子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呀!这新郎官真俊啊,金小姐好福气。”
“不是听说是个傻子吗?看着不傻呀。”
“风家有权有势,再加上和皇族的关系,肯定早请御医治好了呗。”
“你们以为那是新郎官?那是新郎官的弟弟,风家二少爷。”
“这样啊,看来风大少多半还是傻着,可怜的金小姐,嫁过去不是得守活寡了。”
“没办法啊,你以为金老爷和金小姐愿意啊,我听说是皇上赐婚。”
众人的窃窃私语传入了金媛宝的耳中,她只能装作没听见,看来府里碎嘴的人还真多,还真是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有时间该提醒皓月一下,府里的人需要好好清理一番。
“小姐,这个风二少的确不错,只可惜不是新郎官,小姐要是嫁给他,该有多好啊。”怜雪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让金媛宝有些好奇,怜雪这丫头,一向眼里只有皓月,曾经把皓月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现在还能赞叹别人,看来这个风二少应该是个帅哥。可是这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还是想着如何才能早日从风家离开吧。
在进行了一番冗长的礼仪后,金媛宝被扶进了花轿之中。一进轿子,放下了轿帘,她就拿掉了盖头,要不是怕被人笑没规矩,丢了爹爹的脸,她真想连凤冠都摘下来,这么沉的东西顶在脑袋上,这到底是结婚啊,还是遭罪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