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说:“从今天起,这世上再也没有芸妃,也没有慕容轩,以后你就叫皓月吧。”
“娘,孩儿知道了,您别说话,歇着吧,扯到伤口会痛的。”虽然,在马车上,我按母亲的吩咐,替她重新包扎了伤口,换了金疮药,可是,我知道,她脸上的伤口,将永远留在那,一如可再她心底的那道伤痕,纵使她再想忘记这段过去,看还是会提醒着她,在那座牢笼里所受的所有冤,所有苦。
与风将军道别时,母亲让我拿出包裹里的一只瓷瓶,交给了风将军,她对他说,里面的药可以让父皇苏醒,父皇之所以会一直昏迷不醒,是被人下了一种毒,那毒无色无味,不会伤人性命,只会让人沉睡。可是她没有告诉风将军,普天之下,会施这毒的人,只有我的姨母——叶清媛。
我那时还小,不懂姨母为何要对父皇施毒,后来我才明白,姨母是想帮助母亲,想让她用解药换回自由,可是她却不了解宫里的生存环境和人心险恶,这件事情,被皇后用来大做文章,以此加害我的母亲。
幸好,我们遇见了风将军,他及时的出现解救了我们母子,直到他与我们拜别的那一刻,我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也许,除了我的母亲,不该再相信任何人,也不该再存着善心。
当一群蒙面人,手持利剑出现在我们面前,口中说道是奉着风将军之命,来斩草除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多年宫中生活的浸淫,我只听从了母亲的心存善念,学医救人。却忘记了,皇宫是可以泯灭人性的,为了那虚无的地位权利,荣华富贵,他们可以出卖任何人,铲除任何人,哪怕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那一刻起,我便立誓,如果我能活下去,我要报仇,我要将这些年,我母亲的所受的屈辱,所得的痛苦,加倍还给他们,皇上,皇后,风将军,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也许是老天可怜我们母子,也许是注定我命不该绝,在那把剑将要刺向我们母子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们母子,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凭借声音,我知道,这是一位中年女子,只可惜,她戴着面纱,我看不清她的样子。
她将我们母子安顿在一个清幽的住所,为了安全起见,她告诉母亲,这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母亲可以安心在那里养伤,我可以放心在这里成长。她吩咐我要向母亲学好医术,照顾好母亲。
因为风将军的事情,我对她始终存着一份戒心,直到有一天,母亲身体好后,依例每天上山采药,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翻晒着草药。
她上山来给我们送生活必需品,站在门口看了我一会,问道:“皓月,你想报仇吗?”
我一愣,继续晒着手里的草药,轻声道:“不想,我只想和母亲在这里,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过去的一切,我都不愿再想。”
“你不想,可是另一个人想。”她睇着我,冷冷说道。
“什么另一个人?”我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手指一用力,掐断了手里拿着的一枚药草,根茎散了一地。
“皓月,慕容轩一直住在你身体里,时时刻刻说着,不要忘记复仇。你忘了吗?”她弯腰帮我一起整理草药,漫不经心的说道。
可是我再也无法说出一句话,这个人,到底是谁?她竟然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一个连我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表面上,我答应母亲忘记过去,不再复仇,可是每个夜里,我都被心底的那个声音,折磨得夜不能寐,他怒吼着,他咆哮着,慕容轩,要报仇,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是的,我现在是皓月,是温顺,乖巧,听话,善良的皓月,可我身体里住着一个魔鬼,他嗜血,暴躁,残忍,无情,他,叫慕容轩。那是另一个我,与皓月完全相反的我。
她知道我想报仇,也知道我没有机会,她告诉我,皇后的儿子死了,皇上清醒后,一直在寻找我们母子,也许,我报仇的机会来了,问我想不想进宫,成为皇后的儿子,伺机报仇。
但我拒绝了,我放不下我的母亲,虽然,我报仇的决心与日俱争,身体里的那个魔鬼,也渐渐无法控制,但我还是努力压下了那个念头,至少现在不行,我的母亲需要我,她离不开我。
她笑了笑,说:“没关系,好好想想,决定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可我没再看到她,因为没多久,我的姨母和姨丈找到了我们,将我们接下了山,住在姨丈的府里,那是远离京城的吴楚,那段日子,岁月静好,风平浪静,慢慢地,身体里的慕容轩也消失了,我用皓月的身份,过着新的生活。
我在吴楚,在金家,遇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是我的妹妹——金媛宝。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站在梨树下对我浅浅笑着,玉白色的皮肤,尖尖的下巴,明亮的眼睛,粉嫩的双唇,她轻轻唤我:“皓月哥哥。”
我上前看着她,用力看着,想把她的样子印在脑海里,叫着她的名字,“媛媛。”
她坐在树下抚琴,有风拂过,她的头发上落了花瓣,我上前,替她轻轻拭去,她抬头看我,全身笼罩在阳光中,身上有温暖的味道,给了我许久都没有过的幸福感,她迷雾般的眼神震慑着我的心,在她面前,似乎人世间一切红尘美色尽成沙土,只有她的笑颜,才是我要追求的永恒……
在我的记忆里,自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美丽,聪明,再加上殷实的家庭背影——吴楚首富的独女,无论我走到哪里,娇柔的呵护都铺满一地。
大家都说,要是哪天金大小姐看上了天上的星星,金老爷也一定要命人给她摘下来。
可我心里明白,在别人眼里看来的福分,在自己想来,也许只是一个痛苦的开始。我其实很幸福,虽然我的身子一直不好,因为这毛病出生就有,所以爹娘一直都很自责,可我却不在乎。因为他们给了我全部的爱,让我成为这天下最快乐,最幸福的人!
十二岁那年,有日爹爹外出归来,看着我大笑道:“媛媛,你才十二岁已经有人上门提亲啦,我们家媛媛一眨眼就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
我埋在爹爹怀里,掩了嘴浅浅地笑,嘟嘴撒娇道,“媛媛才不愿嫁人,这一生,我只要陪着爹爹和娘亲就好!”“说什么傻话!”
爹爹宠溺地拍拍我的头,“嫁还是要嫁的,只是爹爹要给你挑一个顶的住天地的好男人!”
我和爹爹关系特别好,和娘则有些疏远,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自从我出生后,她就很少抱我,经常十天半月不在家,问着爹爹娘亲的行踪,他只说娘亲在找我的姨母。我想,也许,娘亲根本就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想见我。
偶尔会难受,但我不孤独,因为我有爹爹,还有小竹。小竹是我的朋友,她住在山上的庙里。有次我与爹爹上山拜佛时,与她相识的。那日我们拜完佛祖,下山的时候路过一片桃花林,爹爹突然雅兴大发,说要停下来赏花饮茶。
管家命了仆人张罗好一切,我陪着爹爹下轿,入林。
花开得其实并不怎么好,甚至还有些厌仄仄的,我觉得无趣,打了个呵欠。
“媛媛不喜欢?”爹爹闻声发问。
“没什么不喜欢,只是这景色还没家里的园子好看,爹爹,你歇着,我随便转转。”我悻悻然,如实回答。
父亲淡淡一笑。点点头,示意家丁跟在我身后。
我在林子里缓步走着。湖畔嫩草青青,和日里,水面的波光愈发显得潋滟。风中还微带着些凉意,远处传来悠扬婉转的歌声,我听的入迷,快步循着歌声走去。
唱歌的是一位在湖边浣衣的女子,我轻轻唤她,她回头看着我,微微一笑,脸色虽然看上去有些苍白,却始终笼罩着一片柔和典雅的光辉,眉宇间神情十分平静,她的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自幼不喜与人亲近的我,莫名对她有种好感。或许是被她的歌声吸引,或许单纯喜欢这个人。
她就是小竹,我很喜欢与她聊天,经常上山看她,她无父无母,是被寺庙里好心的师太收养的。我曾向爹爹求情,让他将小竹接来与我作伴,可是爹爹已我的身体不好及娘亲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拒绝了我的要求。
自那以后,我就很少能见到小竹,由于担心我经常外出会影响身体,爹娘开始对我禁足,我只能通过书信与小竹交流。那段日子,我很不快乐,身子也越来越差。直到,我遇到了他,我觉得,老天爷还是厚爱我的,一直很眷顾我,将最好的一切都赐予了我。
那天,我在后院习琴,丫头通报说府里来了贵客,爹娘要我出门见客。我不免心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爹娘竟然还要我去见见。我稍微整了整衣衫,刚走出门口,却见院子了见到了那位贵客,是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