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行了五日,日落而息,日起而行。
“太子,饿了没有啊?要不要吃糕糕啊?”马车上闲得无事小蝶便拿出准备好了的糕点逗他。
小家伙伸手打在那糕点上,大大地“哼”了一下。
千恋姬有时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孩子,倒觉得有几分趣味。有时也会自己取一块糕点自己吃。黄思无邪虽然不闹了,但对于她还是有几分抵触的,见她的手伸入了自己的视定范围内就立即换上一张哭脸,一头扎进小蝶的衣服内,不去看。每到了这时小蝶都会苦涩地笑笑,相反千恋姬倒是没怎么在意,依旧淡漠地吃着手中的糕点。
“太子,”小蝶摸了摸小孩那柔软的头发,指着女皇一个字一个组地诱导道,“母皇,母皇——”然而不管她怎么教他就是一声不吭或者直接玩着自己的手指。最后小蝶也是无可奈何。
车行了有一个来月,找了家旅馆停了车,沐浴后吹灯休息,小蝶带着孩子睡到了隔壁。房门外都有士兵守着。
千恋姬睡在床上,突然坐了起来。只听暗处有人压低声音道:“丞相求见。”
“带路。”千恋姬捋了捋发,和衣下了床,随那人翻窗而出。
郊外分外寂静,没有月亮,漆黑黑的,凉风袭袭吹得衣服向后鼓起。
“陛下。”李旦叫了一声,“陛下可好?”
“孤很好。”千恋姬扶住他要下拜的身子,“国内的事一直让丞相操心了。”
“臣为君分忧理所当然。陛下,听说一个月前东芜青为黄意啸生下了一个皇子。”黑很黑,他看不清她的脸,只好再道,“不知陛下和黄意啸的感情究竟怎么样?”
“谈不上感情……”千恋姬说这句话时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自己也不明白,似乎有一半真一般假。
“老臣希望陛下没有带入过多的感情,但有的事还是要让陛下知道的,陛下身陷不落城时那黄意啸极力营救了您,也为您坑杀了他所带去的所有士兵。”
千恋姬默不作声。
“但这也不能说是没有阴谋的。陛下飞鸽传书给老臣说他意欲和您大婚,这也许就是阴谋。”李旦突然用劲抓住了女皇的手臂,“他极可能想借此彻底侵占千与国。他这个人野心很重,忍辱偷生十数载最终弑兄杀父,可知他极会做戏。想当初他承诺不灭千与国,必是后悔了。而现在他为了那东芜青弃你们母子不顾……”
“丞相,孤明白你要说什么。”反手安慰地握住他的手,“你自小教导的话孤没有忘。还记得小时候孤问你为什么帝王无真爱但父皇母后却为何那么相爱,直到如今孤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可笑……”
“陛下您……”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儿时的事罢了。”千恋姬看向如墨的天空,明亮的眸子渐渐起了层雾气。
“既然他爱做戏,臣以为陛下大可以和他做下去。”
“丞相要孤同意和他大婚?”
“如今太子是我们的人,大婚之后陛下更有资格控制朝政,以后等黄意啸从这个世上消失,天下就真的是陛下的囊中物了。”
“孤也这么想,只是那邪儿……”千恋姬眉心微锁,“他和孤并不太亲热。”
“母子情深,生活久了自会有感情,陛下不必烦恼。老臣很希望在有生之年亲眼看见陛下您能完成先祖的心愿,一掌天下。臣百年之后也无愧是代先皇了。”李旦说得甚是沉重,字字如锱,在黑夜里透着诉不出的深凝。
“老师……”简短的两个字说出了两人深挚的亲密。
李旦禁不住泪横流,半晌转身将站在远处的另一个人唤到了身前。“陛下,这是臣的另一名弟子,叫针,他将替陛下杀了那叛徒。”
千恋姬在瞥了眼那黑暗中的人,“武功不错。现在还不需要。孤最近给了申华机会,再看些时日吧。”
“留虎为患。看来陛下身上的戾气钝了不少。也好,其实申华那孩子秉性纯良,这些时日他会想明白的。时辰很晚了,为免引人怀疑陛下您回去休息吧。臣告退。针,送陛下。”
“丞相保重。”
黑色吞了一切,明日太阳升起时今天的还会和明天一样么……
母子情深,生活久了自会有感情。千恋姬看着邪儿时一直在想这句话。
“邪儿过来,母皇抱抱。”伸出手试图着拉近两人的关系。谁知换来的依旧是那小人儿的哼哼声,他吮着自己的指头,抬了下脸随即又毫不感兴趣地继续低头。被抛弃的感伤立即侵占了心头,瞬间又换成了怒气,只觉得小孩子的脖子是那么的细,掐下去的话能挣扎多久……
“陛下!”小蝶惊恐地叫了一声。陛下竟然看着自己的孩子露出了狠戾。
千恋姬被这一叫唤回了神智,从自己的亲骨肉身上收回了视线,挑开了车窗帘瞧着外面单一的景色。
自此她也懒得再去哄他了,也没有刻意去讨好他,冷冷淡淡地看着那个孩子,亲生的却不亲的孩子。
又大半个月过去了,千恋姬伏在车内小睡,却被外面的嘈杂吵醒了,马车也不知为何停了下来。车厢内的小蝶也不见了。
“小蝶?”
车帘被从外面掀开。
千恋姬看到的却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
“恋姬!”
是黄意啸。
“恋姬我赶来了!”黄意啸一把将她拥在怀里,“这一个多月我很想你!”
“父——父——”旁边的原本也熟睡的人儿突然醒了过来,扑到了黄意啸的身上,大喊着:“父——父——”
“邪儿有没有听话啊?”黄意啸大笑着单手抱起他。
“父——父——”自始自终他都只会说这一个字。
“谢谢你给了邪儿一个弟弟。”千恋姬也伸出手摸了摸他怀里的邪儿,语气平常,面纱下却是笑颜。
“恋姬,我……”黄意啸看着她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