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管家跑路的时候,薛蟠还在宜春院中和几个所谓知己喝酒玩耍,还是薛姨妈先知道了这件事情,急得立刻派人找了薛蟠回来,当天晚上就去官衙报官,但那老管家早就事先孝敬了官衙中的差役,是以这些差役抓起来人来是慢慢吞吞的,自然是抓不着了。
事情发生之后的几日中,薛家的人都坐立不安,薛姨妈少不得将薛蟠骂了几顿,薛蟠自知理亏,也不再出去了,便留在家里,那夏金桂见此,不但不安慰着,反而阴不阴阳不阳的数落着,薛姨妈说她几句,她便哭天抢地的,又是要跳河,又是要跳井的,闹得家中不安宁。
过了十数日之后,薛姨妈也知道了,这银子怕是追不回来了,可京中那些接了单子的生意总是要如数交货的,总不能在那上头再赔了银子吧,便叫薛蟠从别处店铺里调来货物和人手,哪知道薛蟠竟早就将那些店铺都抵押或者变卖了,原来这些年来,薛蟠花钱如流水,但因宝钗管得紧,薛蟠不敢动家里的银子,也不敢问京中店铺里拿钱,所以便想了歪招,将江南江西这些地方的店铺变卖了出去,宝钗鞭长莫及,自然不知,这一回可就露了马脚了,这一番话直让薛姨妈听了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一通大哭。
要说这薛蟠,虽然不学无术,但也并非是个完全的笨人,歪脑筋倒是不少的,见母亲着急、妻子闹腾,便将注意打到了二叔家里头去了,早些薛家在分家之时,薛蟠的父亲继承了薛家大部分的财产,并继承了皇商之命,而他的兄弟只得了几间店铺,却因其子薛蝌善于经营,此刻倒逼薛蟠家中的情形好了几分,且女儿宝琴更是许配了京城梅翰林之子,也算是攀上了高戚。
薛蟠就思量着最近宝琴要来京待嫁,二叔早已身亡,现下只有一个母亲,带着一子一女,便将三人请了来,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一同掌管薛蝌在京中的几处店铺,薛蝌虽跟薛蟠交涉不深,却也从亲戚口中知道他的为人,又怎么肯将辛辛苦苦赚来的家业交到他的手上去呢?当下便严词拒绝了,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薛蟠倒也并不灰心,让薛姨妈趁着薛蝌和宝琴不在家的时候,到薛蝌的府上去,和薛蝌的母亲叙叙亲戚,并趁机得些好处,那薛蝌的母亲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只知三从四德,又从来觉得薛姨妈是大户人家出身,又是大房的太太,心中存了三分自卑、三分敬畏,薛姨妈的一番花言巧语之后,薛蝌家中的三家店铺便到了薛蟠的手中。
薛蝌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情,急忙忙的就上门找了薛蟠理论,薛蟠既得银子,那自然是翻脸不认人的,冷嘲热讽的说了几句,又让家丁将薛蝌赶了出来,并说现在贾府和他们家已是联姻关系了,若他敢再上门闹事,必定叫贾府的人将他们拉去吃官司。
薛蝌久在生意场上,自然少不得和官员们打交道,素来知道官帮官的道理,少不得便只有忍下了这口气,只是薛蟠家的人实在也不许上门来了,薛蝌回到家中虽没有说母亲什么,但她母亲却也知道都是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见儿子脸色沉沉的,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愧疚,她从前便是身有痰症的人,这一下病情加重,更是卧病不起,急得薛蝌又是请医,又是用药的,才将病情控制住了,只身子要比以前虚弱了很多,这让薛蝌对薛蟠一家子身怀怨愤,便是从前真将宝钗当做姐姐看待的宝琴也不再喜欢这么一家子了。
宝琴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叹了一声:“我只道骨肉总有骨肉的情分在,却没有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亲戚,真是令人伤心哪!”
黛玉也为宝琴难过,联想到自己,其实贾府待自己,又何尝好到哪儿去呢?便是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老祖宗,也是时刻算计着,但凡自己有利用价值了,便是外孙女儿长外孙女儿短的,可若事情涉及到了宝玉、贾府,自己这个外孙女儿可就要扔到那九霄云外去了,当下便安慰了宝琴几句,直到宝琴收起了哀伤,这才住口不言。
兰翎在旁听着却是愤愤不平:“我们家中也是大家族来着,便从来没有加过这样的事情,大家族中为了财产权势争争抢抢的原野并非没有,只大家凭着本事罢了,却还没有这样暗地里害人阴人的道理,宝琴妹妹,你却不必害怕那贾府的人,只管去告便是了,我就不相信,这贾府还能只手遮天了不成!”
梅青阳这时开口说道:“若贸贸然的告去,只怕讨不得好,我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自然也存了告状的念头,只是还需谨慎从事,我已经收集了不少薛蟠坑害薛蝌大哥一家的证据,也找了几个现在尚在薛蟠家里做事的佣人,他们当日都是跟着薛蟠母亲一起去薛蝌大哥家中的,这些年来薛家对待下人很有几分苛刻,他们有些人便愿意为我们作证,还有物证,我也搜集了一些,现在怕就是怕那些官员们怕了贾府,不敢当真伸张正义。”
“梅公子做事周到,倒让人佩服。”黛玉微微一笑,“这一点无需担心,我想贾府未必到了那般地步。”她相信,若让胤祥知道了这件事情,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若旁的事情求他帮忙,他必定有些儿原则,可这件事情原本就是薛蟠理亏,自己不过是想让那些审理案子的官员们秉公执法,并无不可告人之处,胤祥必定肯帮忙的。
梅青阳听黛玉说这话,知道她是有心相助,站了起来道:“多谢福晋。”宝琴也站起身来道:“多谢林姐姐。”
黛玉笑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客气的,好歹宝琴妹妹还叫我一声林姐姐呢!”四人都笑了起来,接下来烦恼尽消,一边喝酒一边赏梅花。
黛玉等人在亭间用着点心,欣赏着满园的梅花,时而有丫鬟上来,送上茶水点心,黛玉有些奇怪,问道:“这梅子园不说是归内务府掌管,怎么我看着梅公子在这儿像真正的主子。”
“林姐姐有所不知。”梅青阳还没有说话,宝琴就笑着开口了,“这座园子前些时间确实为内务府掌管,只前些天梅老爷编撰书籍,在皇上面前立了功劳,皇上论功行赏,问梅老爷想要何物,梅老爷功名利禄俱都不要,但只要了这梅子园,皇上自然答应。”
梅青阳此时也笑说道:“家父从来喜欢梅花,从前一直到处搜罗那些珍贵品种,那院子中的那棵玉露粉蝶就是家父花了大价钱搜罗而来的。”顿了一顿,又道,“这梅子园虽然已归梅家所有,家父却并不打算将至关闭,作为私人园林,不许外人进出,这儿还和以前一样,凡是想来赏花的,随时可以来。”
“这倒是好。”兰翎拍手笑道,“梅翰林有这等胸襟,倒是天下爱梅之人的一大幸事了,我素来喜欢梅花,每到冬天时候,这梅子园向来是要来个十七八趟的,现下更是要常常来玩了,更何况还有宝琴妹子陪着我呢!”
黛玉笑说道:“宝琴妹妹最多便是最近陪伴你几日,哪儿就能长时间的陪着你了?你可别忘了,宝琴妹妹来京的目的就是与梅公子完婚的。”
“林姐姐又来取笑人家了。”宝琴红了脸颊,黛玉以手掩嘴,微微一笑:“哪儿是取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呢!难道宝琴妹妹来这儿的目的不是和梅公子成婚的吗?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时候才成亲呢?”
宝琴脸红过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黛玉和兰翎对望一眼,又笑得一笑,梅青阳探手过去,挽着宝琴的手,说道:“便是完婚,也要等岳母的身子好些了才行,还要等薛蝌大哥稍微空闲些,那几间铺子被薛蟠吞了,可京中的生意却不能就此放弃,这些天来,薛蝌大哥正在四处张罗,重开铺子,还要联络那些老生意,最近忙得很,怕是要等个一月二月的方能有空张罗我和宝琴的婚事。”
黛玉和兰翎都点了点头,并说若两人成亲,她们必定是要来的,四人一直聊到太阳西下之时,黛玉和兰翎方才意犹未尽的要告辞,梅青阳和宝琴将两人送到门口,梅青阳又亲自折了两枝玉露粉蝶送于两人,兰翎眉开眼笑,谢了两人,坐上马车,黛玉请兰翎去王府坐坐,兰翎却惦记着要将玉露粉蝶种下,便推辞不去了,因两人是坐同一辆马车来的,因而黛玉先送了兰翎回五阿哥府,这才又坐了马车回怡王府。
黛玉回到翠竹苑的时候,胤祥已经下了朝了,正在翠竹苑中等候着黛玉,见她回来,便迎了上去,拉住黛玉略显冰凉的小手,道:“怎么不加个暖炉在手中,看你的手凉的,若是一个不慎,生了病,那可如何是好?下次不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