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婆子马上就围了过去说话:“姨娘那儿可不缺这些个。”赵姨娘叹了一声:“哪里不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娘儿俩在府中的处境,那三姑娘是过得好,可也不拉扯拉扯我们,我也只能捡些剩下来的。”手腕一翻,一包下酒菜已经在手中了,两个婆子大喜,拉着赵姨娘就往角门那边走。
赵姨娘道:“那边不妥当,万一上头的人来了怎么了得?不如去远些的石凳子上,一呢可以吃得爽快,二来呢,那儿也能看清角门的情景。”两个婆子都说好,转身往那石凳子处走。
趁此良机,黛玉赶紧出了角门,终于来到了大街上,一道月光照在清冷的街道上,仿佛空气也比园子里德新鲜了几分。
大街上,黛玉顺着今日探春所说的行走路线往王府井那儿走去,黛玉原是深闺弱质,这些年来从不在外面走动,加之她先前身子不好,这几天来又担惊受怕、省心落泪,方才的一番惊吓又出了点汗,晚风一吹,身子骤冷,头上晕晕乎乎的,似乎随时随地就要倒下来。
黛玉使出浑身的劲儿往前走,心里给自己鼓劲儿:“不能倒下、不能倒下,想想三妹妹、想想潇湘馆中的紫鹃、雪雁,若是在这荣宁大街上倒下了,明儿必定被捉了回去,到那时大家都完了。”
她心中虽这样说,但终究争不过自己这个虚弱的身子,在跑过两条街之后,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晕头转向,顿时人事不知。
华灯初起,怡亲王胤祥乘坐着八人大轿从神武门出来,心中盘算着方才在养心殿和皇上说的话,现今皇上初登大宝,八哥九哥都是极不安分的,再加上远在青海作战的年羹尧也有居功自傲,朝廷最近是内忧外患呀,最可气的是那起子包衣家族也趁着闹事,贾史王薛,这四大家原本不过都是些包衣奴才,先皇在世时见他们的前人有些功劳,就许了恩典,可叹这起子人到后来便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狂起来了,那些不晓事的老百姓还真当他们是何等模样的主子了,还有那些下等官吏也是如此,闹出了什么护官符。
胤祥想着今日皇上对他说的四句话:“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似铁。”好猖狂的口气,当真是眼中无君,胤祥想到这个,眼神一冷,那双曾被雍正爷称赞过无数次的眼睛陡然发出亮光,充满了皇子的贵气与王爷的威仪。
渐渐地,胤祥的目光却渐趋柔和,他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眉黛若蹙、眼波似水,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那是姑苏林家之女吧,初见她时,她方才五岁,那是自己明面上是被先帝圈禁起来,实际上则是到处巡查官员事迹,路经姑苏时,便去探望了自己幼年的老师林海,见到了他的女儿,那女孩儿名唤黛玉,虽然年幼,却已然是一个绝色佳人,兼之气质清贵,小小年纪竟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便是宫中的格格公主,也大有不及她的,听说前些年林海死了,不知她的女儿如何了,林海为人清廉,但掌管盐务,便是不贪的,也难免积下万贯家财,那四大家族都是没有人情的东西,可别让这起子人将那小丫头欺负了去才是,若是真被他们欺了去……他的目光中陡然呈现出一股杀气。
“王爷……”轿子旁边的怡亲王府总管秦顺儿突然叫了一声,胤祥正在想事情,被他这么一打扰,有点恼,眉头微皱:“什么事?”声音有些冷。
“前面倒着一个人,好像是个姑娘。”秦顺儿也听出了胤祥的不快,忙迅速说道,胤祥嗯了一声,道:“你去将她救醒便是,其余的人先送本王回府。”现在朝廷上下的人都不太得力,皇上要找人商量个事儿,总是找怡亲王,他已经累得很了,便不想管些琐事。
秦顺儿自然也知道,应了一声是,叫了两个侍卫帮着把那姑娘抬到一旁,让轿子先过去,走动中,那姑娘身上的包裹落了下来,东西散落了一地,秦顺儿便弯腰去捡,当他的触及到一枚玉佩的时候,啊的一声叫起来,然后发足朝着胤祥轿子那边狂奔,一面还叫着:“爷,王爷……”
“又怎么了?”胤祥在轿内不耐烦的问道,并不吩咐落轿。
秦顺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林……林海林大人的玉佩。”
“停!”胤祥马上叫道,不等轿子平稳落地,他就匆匆出来了,几乎用跑的来到那姑娘跟前,秦顺儿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什么时候见胤祥这样惊慌失措过?
胤祥扶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樱桃小嘴不点而红,琼鼻玲珑小巧,面容宛如仙子,脸色却是苍白得很,不是黛玉又是哪个?虽然那时见她才五岁,但那俏丽若仙子的容颜却深深印在胤祥的脑海中,此时一见到,马上便认了出来。
“林姑娘,林姑娘!”胤祥轻轻的呼唤着,黛玉眼皮动了动,但始终没有睁开,胤祥焦急地心都要出来了,又轻唤几声,还是不见黛玉醒过来。
秦顺儿上前轻声说道:“爷,不如先将这位姑娘带回王府。”
胤祥一想也是,点点头:“是我糊涂了。”抱着黛玉上了轿,命轿夫快些赶回怡亲王府。
一回王府,胤祥就吩咐将府中的最好的院落翠竹苑收拾出来,又吩咐秦顺儿去请太医来,然后抱着黛玉进了自己的房间。
将黛玉放在床上,胤祥仔细审视着她,绝色姿容中带着的憔悴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伸手想要轻抚她的脸庞,但手刚碰到黛玉,马上又缩了回来,心中说道:“她是冰肌玉骨的仙女般的人物,方才抱她回来,同坐一轿,那是事出有因。现在岂能趁她睡着之时碰她?那岂不与街头上的登徒浪子无异?”
收回了手,胤祥只是细细端详着她,昏迷中,黛玉的眉头还是深深锁着,凌唇紧抿,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额头上的汗珠也下来了,胤祥拿帕子给她擦拭汗珠,那动作极轻极柔,惟恐惊着了她。
一会儿太医来了,躬身要给胤祥行礼,胤祥迅速的道:“免了。快给这位姑娘诊治,若她好,那便重重有赏,若不好,哼哼……”
那太医忙道:“是,是,奴才一定尽力。”上前给黛玉把脉,心中却好奇又惊讶,这怡亲王是先帝最宠的阿哥,先帝早想给他婚配,但这位怡亲王却说没有能够让他动心的女子,他情愿孤独到老,气得先帝又打又骂,后来还给圈禁了起来,但终究还是顺了他的心意,当今圣上乃他同父异母的皇兄,对他却如手足嫡亲,封王封侯,屡屡劝他娶妃,都是无果,且这位王爷从未对女子上心,怎么这一次竟对一女子这样关切。
太医这边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到黛玉脸上,顿时一双目光再也移不开了,他身为太医多年,给无数的妃嫔、格格治病,却从没见到如此惊艳娇俏的姑娘,虽然双目紧闭,人尚昏迷,但其身上却有着一股子清贵之气,不是拿着捏着的娇贵,而是与生俱来的尊贵。
“太医!”胤祥冷喝一声,太医立即回神,惊得汗珠都下来了,不敢再看黛玉,专心的给黛玉把脉。
少顷,太医起身说道:“启禀王爷,这位姑娘先天身子羸弱,又多抑郁之气,似乎近日又担惊受怕,因此昏迷了。”
“那如何治疗?”胤祥急忙问道。
太医皱了皱眉头:“单是身子羸弱,心情不畅事情还不严重,但她连年服用相生相克的药物,这却让她气血两亏,怕……”
“你是说她不成了?”胤祥一把抓起太医的领子,太医忙道:“不,不,请王爷听奴才把话说完,幸好发现得早,只要细加调养,便不会有事。”
胤祥气呼呼的放开太医,心头恨恨,这些太医就喜欢把病人的病情往大了吹,治得好是他医术高明,治不了那便是病人该死了。
太医开了药,胤祥马上让人下去煎熬,待太医走后,胤祥吩咐秦顺儿:“明儿进宫,记得提醒爷对皇兄说,这种太医还是不要得好。”秦顺儿忙应了,对于那太医方才痴裸裸的目光盯着黛玉,他可不会忘记。
胤祥的目光又转向了黛玉,心头思忖方才太医说的相生相克的药物,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年黛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非弄清楚不可,要让他知道谁敢伤害了她,必定要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秦顺儿!”想到这儿,胤祥叫了一声,秦顺儿忙应了,胤祥也不看他,只瞧着黛玉,嘴中说道:“吩咐黑影,彻查林大人死后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事情,本王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