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并不是很高,仰头望上去一下就能看到峰顶,整座山峰现在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了,树枝纵横,白色中偶尔有点点红色或者黄色点缀着,在胤祥的扶持下,黛玉小心的往前走了几步,这儿和府中不同,积雪很厚,红色小羊皮靴子踩在上面,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倒也悦耳动听。
远远望去,已经有好些人沿着石级上香山了,更有些太太小姐不想这么一点点爬上去,便叫来了软兜,由两个健硕的男子抬着上山,抬软兜的都是京城近郊的农人,金秋采摘果实或者收割粮食完了,冬天没有事情做,就来揽着生意。
胤祥问道:“可爬得动?若是不行,你也坐软兜上去,怎么样?”
黛玉摇摇头:“不用,也不是很高,我们慢慢走上去,看到好的地方,还能多看看呢!”胤祥点了点头,握住黛玉的臂膀,两人并肩拾级而上。
两旁的枫树大多已经被风雪盖住,枫叶上结了冰棱子,缀在树枝上,有时一阵风吹过来,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倒像是门廊上挂着的风铃声音一般。
行到半腰上的时候,云破日出,淡淡的金光洒向了大地,冰棱子反射出七彩光芒,相互交错反射,错综复杂,仿佛这香山顿时成了梦幻中的世界,几乎所有的人都驻足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带来的舒心感觉。
胤祥和黛玉也不例外,停下脚步,望着两旁的枫树林,欣赏着美景,直到天边的云彩再次将日光遮住,才宛如梦中方才醒来一般,两人相视一笑,又往那更高的地方走去。
到了峰顶,黛玉已经感到微微有些气喘,胤祥见她若在走些路怕是要出汗的,等下吹了风不好,便停了下来,两人移步旁边枫树林,再其下慢慢走着。
正享受着美景带来的舒心感觉时,一个恼人的声音从石级上传了过来:“林妹妹,是你吗?我想死你了!”一个身影就朝着黛玉飞奔过来。
伴随着一声呼喊,一个人影朝着黛玉飞奔过去,黛玉的眉头下意识的就锁了起来,胤祥也是眉头一皱,什么林妹妹、林妹妹的,谁敢这样称呼黛玉?向来人看去,只见来人穿了一袭孔雀裘,头戴双龙夺珠冠,看上去颇为耀眼,却带了些轻浮,胸膛前璎珞上坠着一块玉,上面似刻着字,胤祥马上就知道来人了,真是那个可恶的贾宝玉!
这个贾宝玉,自己多有耳闻,但来贾府数次,都是匆匆来去,还未仔细的看过他呢,今天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荣国府的宝贝是个什么样子的。
胤祥细看宝玉行止,见他走路脚步轻浮,动作幅度极大,头微微昂着,自以为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到了黛玉跟前得时候,他双眼紧盯着黛玉,嘴巴微张,看那样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自以为是,轻薄好@色,典型的纨绔子弟,胤祥轻蔑的一撇嘴角,再见他走到黛玉跟前了,竟还要将手伸过来拉黛玉,胤祥忍无可忍,右脚一抬,正中宝玉胸口,将宝玉提出了几丈外远,这下宝玉身后的三四个小厮都着急了,忙都围着宝玉过去了,将他扶起来。
胤祥居高临下的看着宝玉,此刻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冰冷,仿佛周遭的冰棱子那般,尖锐而森寒,特别是那双闪着厉芒的眸子,更是让人望而生畏,冰冷的声音自他口中发出:“你是什么东西?黛儿也是你能碰的?”
若是换做旁人,便是没有被胤祥骇人的目光震慑,想到胤祥的身份,也要马上跪下磕头了,可宝玉本是个被宠得惯了的浑人,虽然口中说当官的什么禄蠹呀,可心里却知道着禄蠹的威力,知道少有人敢惹他们贾府,因而现下心中竟无惧意,甩开了正扶着他的小厮,朝着胤祥大踏步而去:“你为什么缠着妹妹?”
这般的浑人,胤祥倒还没有见过,嘲讽的一笑:“缠着妹妹?”话音刚落,又是一脚,将宝玉踹翻在地上,“你叫一声妹妹,本王就踢你一脚!”
一个曾远远见过一眼胤祥的小厮马上将宝玉扶起来,小声在他耳边道:“那是王爷,宝二爷,不可如此。”
换做从前,便是王爷,宝玉只怕马上要脱口而出:“王爷又怎么样?”可话刚到嘴边,就想起了当日在九贝子府中所受到的遭遇,心下终于产生了惧怕,不敢再说胤祥,却还是跑到黛玉跟前:“妹……我很想你,你怎么不到潇湘馆住着了,母亲说你不会再回来了,是这样的吗?”
念及从前在府中,宝玉虽浑,不知道如何才算真正待人好,可他的心终究是好的,黛玉不想做得太过分,当下劝道:“二哥哥,我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家了,你也已经娶了宝姑娘,便是我,将来总要……”顿了一顿,脸上微红,“二哥哥,我们终究是要各不相干的,你自己多保重。”拉了拉胤祥,便往香山下走去。
宝玉愣愣的站在那儿,想到那句各不相干,心中好不疼痛,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各不相干,难道真如母亲说得那般,将来林妹妹嫁了人,便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待自己了?
茗烟见自家爷傻傻的,怕他又犯浑,忙摇晃着他的身子,道:“爷,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宝玉却还愣愣的,口中只念叨着:“林妹妹真的要嫁人了吧?未出嫁的女儿是珍珠,出嫁的女儿可是死鱼眼珠了,妹妹何必这样?”
茗烟可不懂什么珍珠、死鱼眼珠的,他只知道不能让宝玉在他的服侍下出事,当下千方百计的动脑经想要开导宝玉:“二爷,我说一件有趣的事给你听,好不好?也是一个女孩儿的事。”
听到女孩儿,宝玉的兴致自然就来了,忙不迭的点点头,原本无神迷茫的眼睛也有了点注意力:“什么有趣的事,便说给我听听。”
见宝玉有兴趣,茗烟也高兴,忙说道:“我也是听服侍老爷的人说的,前些天怡王爷寿辰,老太太去吃酒宴,席上有个女孩儿,胆子可大呢,竟然开口就说她喜欢怡王爷,可把那些汉人官员们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因那是格格,明面上是不敢说的,转过身出了门,却在那儿大骂着有伤风化。”
“这算什么好笑的事?”宝玉横了茗烟一眼,“那些禄蠹们的话也是听得的?他们说那姑娘伤风败俗,我偏要说她好,如此大胆泼辣,倒有点像我们那边的湘云姑娘,只是湘云姑娘还没有她这样爽利呢!”
茗烟知道这位爷的心思素来跟旁人有些儿不同,旁人说好的,他偏要说不好,旁人说不好的,他倒是常常说好,究竟是对是错,自己也是不懂,不过现下既然是想让他高兴高兴,那自然要顺着他的话来说,当下忙不迭的点头:“爷这么一说,奴才顿时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的呀!”
这话一说,宝玉顿时开心起来,正要点头,忽然就听旁边一个清脆的女声:“你当真这样想的吗?”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宝玉跟前,宝玉眼前顿时一亮,来人身披一件火狐皮裘衣,亮红色的袍子,还有红色小羊皮靴子,宛如一团烈火,在白雪的映衬之下很是耀眼,再看容貌,比之黛玉虽有不及,却也是俏丽动人,上上之姿。
这人正是郭洛罗灵秀,自从那日从怡王府回去之后,她心里就一直郁郁不乐,再加上阿玛额娘都将她大骂了一顿,更是心中不快,昨晚上下了第一场雪,便想着外出走走,就来了香山,与胤祥、黛玉擦肩而过,没想到竟听到了宝玉的这番话,心中顿时大慰。
灵秀偷眼看宝玉,就见他面如冠玉,人颇有温润之感,那一双眼睛又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俏脸,心中不免微微得意,又有点喜悦之感,心里说着:“其实这人长得并不坏,人倒也好。”
“你是什么人?”茗烟警惕的看着灵秀,灵秀刚要发怒,宝玉已经在训斥茗烟了:“别吓坏了人家姑娘,这样漂亮的一个姑娘,难道还会是个坏人不成?”
走到灵秀跟前,宝玉拱手为礼,灵秀心中喜悦,便也矜持的回礼,宝玉微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姑娘,我们便一同欣赏这香山美景,如何?”
灵秀默默点头,宛如一颗石子透入了心河,激起了层层涟漪,不自觉得就向宝玉靠拢了过来。
双双游历了香山的宝玉回了贾府,一回怡红院,见到宝钗的时候,眉头就皱起来了,自从宝钗掌家理事,脾气越来越没有从前那般温顺了。
宝钗看到宝玉,也是一阵子的不顺眼,气冲冲的就道:“爷往那边去了?明年就是春闱了,老爷让你好好留在屋子里头看书,你怎么又到外边去了?这样子如何能蟾宫折桂呢?这个家可还靠着你呢!”自从执掌贾府,宝钗深知贾府生计艰难,她现在脑子里面尽想着如何贴补银子,但那些法子无非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补来补去的银子总是不够用,她现在最想要的便是宝玉能有个一官半职,那样方能弄来更多的钱,可宝玉对于读书上的不用心,让她是在没有法子,也忍无可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