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宝姨娘是想对我说这件事情,那不必说了,我已经猜到了。”探春抬起眼皮,眼中露出嘲弄,“就算我是姨娘,也是别人府中的姨娘,在这儿,你还得叫我一声三姑娘!宝姨娘,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宝钗心中恨极,咬牙说道:“我就看你怎么样风风光光的做三姑娘。”狠狠一跺脚,扶着莺儿的手就出了秋爽斋。
“姑娘……”在旁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的侍书,此时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二太太……二太太怎么这样狠心?”
看着自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哭得那样伤心,探春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拂了拂侍书额前的散发:“傻瓜,哭什么?难道你还希望我为那个老头生孩子?”
侍书抹着眼泪哭泣着:“已经走到这般地步了,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进了贝勒府,也只有为贝勒爷生了孩子,姑娘往后才能终身有靠,若没有子嗣,依着姑娘现下嫁过去的身份,等到将来贝勒爷去了,姑娘可要怎么办才好呀!”
“哪里就想到那么多了?”探春一笑,眼神中唯有淡漠,“我累了,想去休息了,你且去睡吧。”
“姑娘!”侍书又喊了一声,探春拍了拍她肩头:“去吧。”
侍书见她坚持,只有点头了,出了门,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似乎看到旁边有一个黑影,忙转头细看,却发现并没有人,揉了揉眼睛,还是没有人在,大约是自己看花眼了吧,如今在这贾府,除了幸灾乐祸的人,还有谁会真心来看姑娘的?摇了摇头,为探春日后的命运担心着,又往外面走。
背着月光的墙角边,一个黑影在侍书走后,悄无声息的移步出来,展露在月光下,那人身材魁伟,脸上刚毅,眼睛微蓝,稍稍下凹,鼻梁挺直,不似中原人,只见他在探春窗外又看了她一眼,足下轻点,眨眼之间,人已经在屋顶上了,绝好的轻功施展开了,黑衣隐没在黑夜之中。
元宵之夜,一乘小轿向着城东的贝勒府缓缓的抬去,小轿之旁两个丫鬟静静的走着,里面的人正是探春,她一声冷笑,侧福晋?这是侧福晋该有的待遇吗?虽然自己不懂得太多的宫廷礼法,却也知道,侧福晋是要上玉牒的,岂是你一个贝勒爷想要娶就能娶的?眼前这排场,怕大约也只是纳一个小妾的吧。
原来那日王夫人曾对乌苏氏说过,探春和惠黛郡主颇有渊源,若贝勒爷娶她之事被惠黛郡主知道了,贝勒爷必定心愿难偿,她也要受到牵连的,倒不如将探春娶为侍妾,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便是郡主,也没有法子了,这正中了乌苏氏的下怀,回去对阿尔哈图一说之后,阿尔哈图也没有说什么,于是原本的侧福晋礼仪就成了一抬小轿。
进了贝勒府,并没有拜堂等等,甚至都没有大红喜字,那自是阿尔哈图怕被旁人知道娶了探春之事。
送入新房,一身红色嫁衣的探春静静坐在窗边,外面寒风呼呼的挂着,里面红烛高烧,到处都是刺目的红色,让人虽然身处在极为安静的房间里,却总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祥之感。
探春的右手始终在袖子中,那里头是一把能刺穿人心脏的尖利匕首。
王夫人派的两名丫鬟紧紧的盯着探春,这是二太太关照的,千万不能让探春闹出事情来,但见到一路过来探春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无异状,两人就放心了,待得阿尔哈图进了房间,两人便顺从的退下了。
“哈哈,美人儿!”阿尔哈图大笑着靠近了探春,当初一面之缘,探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声音会有一天让自己如此的厌恶、痛恨,恨得让她想要立刻拿起那柄匕首,狠狠的刺进他的胸口,穿透他的背部。
头上红盖头落地,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就在面前,由于喝了酒,那脸孔通红一片,眼中微微闪着光,犹如黑夜中的一只野猪,随时随地会夹着他的獠牙冲过来。
油腻腻的手伸到了探春脸上,探春本能的就转头避过,阿尔哈图的脸顿时沉下来:“怎么?不愿意顺从本贝勒?哼,一个庶出的女儿,能嫁给本贝勒,那是你的福分!不识抬举的东西!”
“妾身哪敢?”娇媚的声音从探春的口中发出,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爷难道忘了?今儿是新婚,交杯酒还没有喝上呢!”
阿尔哈图顿时转怒为喜:“哈哈,美人儿说的是,新婚之夜怎么能没有交杯酒呢?”跌跌冲冲的来到桌边,立刻到了两杯酒,再次来到探春的床边,将一杯酒递到了探春的跟前。
“妾身想让爷喂。”探春的声音越发娇媚,甚至还抬头用妖媚的眼神瞥了一下,这让阿尔哈图神魂颠倒,都不知身在何处,极大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立刻矮身在探春的身旁一坐,满身的肥肉挤着探春,这让探春只欲作呕。
酒杯递到了探春身前,探春樱口轻启,凑着酒杯,那散发着幽香的胭脂气息混合着酒的味道窜入阿尔哈图的鼻中,让他的目光更加舍不得离开探春。
忽然,阿尔哈图只觉得心脏处一阵疾风袭来,随即便是一疼,与此同时他终于发现了探春眼神中深藏着的绝狠,阿尔哈图暗叫不好,幸而他是八旗子弟,自小练习武功,反应也是极快,伸手就是狠狠一掌,将探春打出好几丈,跌倒在地上,鲜血自嘴角边流出,给白皙的脸庞上填上了几分诡异。
“贱人!”阿尔哈图恶狠狠的骂道,大手冲着探春就抓了过去,探春本性顽强,不顾身上骨头断裂般的疼痛,一匕首又刺了过去,方向还是阿尔哈图的心脏。
探春拼了性命不要的往前冲,让阿尔哈图也产生了惧意,大手向探春手腕抓过来,探春矮身一躲,又往阿尔哈图的小腹刺来,一面冲去,还一面说道:“你死到阴间,要怪就去怪那王氏吧!”
“什么?”阿尔哈图一愣,“你是说她要我的命?为什么?”探春冷笑道:“谁知道为什么?若非我娘的命在她手上,我也不会这样,你去死吧!”说着拼命一刺,阿尔哈图的手背被划了一道长口子,鲜血汩汩流出,这让他发了狂性,手背在脸上一抹:“妈的,我管谁派你来的,你今天做定了我的小妾。”
鲜血沾在阿尔哈图的脸上,阿尔哈图顿时添了几分血腥味道,让探春心中怯了三分,眼见他又扑了过来,这下用了十成的力道,阿尔哈图已经将探春扑倒在了地上,匕首也跌了出去。
探春心中知道完了,罢了罢了,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她面如死灰,狠狠的就要在自己的舌头上咬落,刚感到一阵痛觉,就感觉身上一轻,她本能的睁眼开去,面前可怖肥胖的阿尔哈图的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蒙面人,黑色的衣裳,边角处却以金边绣着,修长的身材笔直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中深邃漆黑,让人在他面前就不自禁的低头。
黑衣人像踢开一只死狗一样的踢开了阿尔哈图,一把将探春抱在了怀中,清冷带有磁性的声音在探春的耳边响起:“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寻死?”话音轻柔中者微微叹息,探春想不到这话竟然法子一个拥有如此冷冽眸子的人,几日来的心力交瘁让她在这一刹那,竟在这陌生人面前放松,就像紧绷着的弦突然送了,一下晕倒在黑衣人的怀中。
黑衣人双足一点,身子如箭般窜出了房间,轻飘飘的上了房顶,踏瓦而去,外面守着的侍卫竟一点也没有听见他发出的声音,黑影在皎洁月光下几个纵跃之后就到了远处,隐没于黑暗之中,只能看到那黑衣边角上的金边随着他身子的上下浮动而闪烁着,宛若一条游龙。
就在探春被黑衣人带走的同时,黛玉正和胤祥在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大街上逛着,今儿是元宵佳节,胤祥早就派人告知了黛玉,今天要同她一起出游,赏灯观花,黛玉自从入京这几年来,还未曾在元宵之夜出来过,听了连连说话,由于胤祥想和她单独享受着佳节良辰,因而便不让紫鹃等人跟着了。
此时的大街上,到处悬挂着五色彩灯,莲花形状、锦鲤形状等应有尽有,在空旷的街道巷口,还有舞龙舞狮的队伍,黛玉看得兴高采烈,指着各色花灯对胤祥说着话。
胤祥嘴角微微翘着,落后黛玉半步,在后面保护着她,免得被那些鲁莽的孩子或者匆匆的行人撞着了,一面他又仔细认真地听着黛玉说话,不时的点头或者摇头,又或者说些什么。
“胤祥,你看,那是大碗茶吗?”黛玉指着街边的一处茶馆,正是北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碗茶,小几般大小的铜茶壶放在灶台上,里面是滚滚的八宝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