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脸的惧色,叠声应到:“是,是,是,我马上去!”
待他走后,习风却像一只被燎了毛的野猫一样来来回回的在屋子里走动,良锦的电话他如何也打不通。他想来想去只能打通了一直盯着黑手党动静的六子的电话:“什么办法能解决的最快就用什么办法,我不在乎后果。”
电话那头在长久的沉寂之后叹了口气,终于应到:“是!”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顾了。习风已经很久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了,就像一根针,从心脏出发,游走在身体的各各角落,让他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清晰的感觉到什么叫撕心裂肺。真不知道他的小锦哭的怎么样了!没有他在身边,谁在她哭泣的时候抱着她呢?
良锦的妈妈出殡的那天,天下着小雨。
天阴沉沉的,似乎有意渲染着这悲凉的气氛,良锦不懂,为什么明明生者已经这么痛哭了,老天爷却偏偏还要来做对!
十六年前的一天,天也是这样下着蒙蒙的小雨。她被穿警服的阿姨抱在怀里,而妈妈怀里箍着一个白色的瓷坛,一步一步的走上山,整个烈士陵园哭声震天,她们每往前走一步,就听见道路两边有齐刷刷的敬礼的声音。还有特意从A市赶过来的百姓,举着白幅泣不成声。
六岁的良锦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哭,连妈妈也哭的这么伤心。妈妈从来都是最坚强的女人。怎么也会哭呢?她弄不懂,于是只管低头把小手从衣袖里探出来去扣阿姨胸前那闪闪亮亮的警徽。她记得爸爸常穿的衣服上也有这样的东西。闪闪亮亮的,可好看了。不过,她那个时候已经很久没见过爸爸了,别人告诉她,爸爸躲到那个小坛子里去了,她不信!爸爸他这么高大威武,怎么可能躲的进去?
而现在,轮到她抱着同样的一个瓷坛上山,山路很湿很滑,她一步步的走上来,山上早已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杜仲亨在给她撑着伞,她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抱着那只瓷坛,时隔十六,她的心里还有有那个疑问,这么个小小的坛子,怎么可能装进一个人?
妈妈的墓地,王叔叔前两天已经找人买下了。公墓的对面就是烈士陵园,而妈妈的墓碑恰好和爸爸的墓碑遥遥相对,可是这有什么意思了?这么冰冷潮湿的地方,妈妈肯定不喜欢,妈妈一贯是喜欢抱着她在火炉边烤橘子,温柔的叫她宝贝。
等她看到大理石的墓碑上面写的字时,才开口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天话。
“爸爸,谢谢你!”这句话,她是对着王叔叔说的。中年的男子泣不成声。
十多年了,她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只有一个爸爸,哪怕妈妈再怎么哄她,她依旧不肯开口。可是这个陪伴照顾了她们母女十多年的男子,竟然在墓碑上,只刻了良锦一个立碑人的名字,就像良锦的爸爸的墓碑上,立碑人只有良锦和她的妈妈。
即使她的爸爸已经不在了,他也把这个位置空出来。
她不是不感动的,只是现在心里再大的感动也掩盖不了那些铺天盖地涌过来的悲伤。
送葬的人渐渐的都下山了,她却不肯走,安静的站在妈妈的墓碑前,妈妈的照片被镶在墓碑上,上面隔着一层玻璃,应为下雨的缘故,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汽,让她看不清楚妈妈的样子。
她蹲下来,用衣袖擦拭着玻璃上的水汽。
这个啰嗦的女人,都还没和她吵够,怎么就这么不要她了呢?
她的脸被胳膊挡住,完全看不到是什么表情,头发随意披在肩头上,有晶莹的雨珠从发梢沁出来,衣裳全湿透了。杜仲亨虽然一直站在旁边,可是这个时候,一像最善答辩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她虽然不哭不闹,却像一直被雨淋湿了翅膀的小鸟,再也飞不起来的,她所有的生气都随着那只瓷坛被藏进了地底。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受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笑起来。可是他这个时候好像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山路上,突然传来的快速的奔跑声,那声音渐渐的近来。
是谁?在公墓的山道上奔跑,还跑的那么急切?
而那声音好像是朝着他们这边来的。
杜仲亨和王叔叔同时转过头去,正好看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雨中跑过来,他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黑色的长裤上染了很多的泥浆,显然是一路跑上来溅到身上去的。而他的眼睛,一直注视蹲在墓前的良锦。
他在跑过杜仲亨的身边时,下意识的抬头和杜仲亨对视了一眼,只是一眼,他眼中急切的神情之外却有了更多的别的神情,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跑到良锦身边去,一丝停留都没有,直接蹲下去,从后面环住了良锦。
良锦的身子颤动的转过头来。
她的眼神疲乏而空洞,当看到他的时候,眸子里似乎燃起一点光,像是炭火中最后一丝余烬。她忽然就松开了抓着墓碑的手,紧紧抓住了他,她整个人扑上来,扑到他怀里,然后就全身剧烈地抖动。
几天的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等她再开口的时候,连哭声都变得沙哑糟咂。
习风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哭过。哭的撕心裂肺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把所有的一切都化成固执的悲恸,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叫着他的名字,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抹草:“习风!习风!”
她只会叫他的名字,别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习风想,她大概是想让自己告诉她,这只是一个玩笑,她的妈妈还好好的,等一下回去就会看见她。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后来习风想把她抱起来。
她死也不肯。她嘴唇发紫,也许是冻的,也许是因为伤心,竟然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习风终于把她抱了起来,不过半月不见,她就瘦成了这样,整个人只剩了一把骨头。看着可怜。
他要抱着良锦下山,杜仲亨递了把伞过来。他接过,只说了一句话:“我二哥说已经很久没见到杜夫人了,还希望杜局长在鹤城区的时候回去跟你的岳丈大人取取经,知道鹤城区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
这样的情况,习风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偏偏杜仲亨还真不被这句话恐吓到了。
看着习风抱着良锦下山的背影。
杜仲亨在心里搜索着一切可用的信息。顾少骅和顾曼童,顾老爷子,会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不通。却突然被那个相同的字震惊到了。
他如触电般的重复着那个一个字:顾……顾少骅,姓顾啊!
习风从公墓把良锦抱回去的时候,杜仲亨已经跟王叔叔道了别。
他并没有跟习风再有进一步的接触,一个是黑道的头头,一个是警界翘楚,事实上,这两个人也不适合有过多的接触的。
良锦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自己身边,他好像累极了,她眼中的习风,一直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
可是他并没睡,低头拿着一只手机,十指飞快的在手机键盘上按动着,似乎在编辑什么短信。他不是最讨厌这种麻烦的交流方式的么。怎么今天有这样的闲心。
“习风。”良锦轻轻的叫了一声。
他很快的抬起头,眼底有两抹明显的青黑色,语气似乎还是从前那样:“醒来的?饿不饿。”
她摇头,只想着他现在不是应该还在意大利比赛的么,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比赛结束了么?”
提到这一件事,他脸色暗了暗:“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出了这样的事,你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们是夫妻,这次去世的也是他的妈妈,他自幼无父无母,这位岳母更是连一面都还不曾见过,他人在国外,却是从别处得到这个消息,连夜赶过来,看见她伏在墓碑前痛哭。而提她撑伞的竟然是别的男人!她不知道,当他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心几乎当场就碎掉了。
“我一回来就哭晕了,醒来后忙的团团转,而且你人在国外,我就算告诉你也是于事无补。”她有她的想法,隔着这么远,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的,不过两人既成夫妻,她没告诉他,底是不对的。
她到底是放软了声音哄他:“是我不对,你不要怪我了!”
他并没有怪她,只是始终对在墓地看到的那一幕不能释怀。陪在她的人明明应该是他。
他终于问了出来:“刚才在公墓上的人是谁?”
终于到了这个问题了,良锦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解释,是如实交代了还是有所隐瞒?
她皱了皱眉:“鹤城区公安局的局长,我那天回泉乡没有车了,恰好碰见了他。”
还是……不敢一次说出真像的,毕竟杜仲亨三个字曾经是她心底很深的一道伤。良锦见习风不说话,便坐起来摇了摇他的手,带着撒娇的动作,这是得知妈妈去世的消息之后良锦难得正常的表现,不知不觉,习风已经成为了她生命里另一个依靠和归宿了,她并不是无依无靠的:“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