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妲己跟了杨戬潜入商营。因为吕岳已去,竟无人能识破杨戬的隐身大法。二人悄悄潜至苏护门外,却听苏护愁眉苦脸地说:“全忠,你说这回,可不是好事多磨么!眼看着吕岳刹羽而归,咱们正好举旗投向西岐以偿夙愿,谁知太子并王子俱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全忠也恼道:“父亲,这怕是帝辛知咱们有异心,特遣了亲生儿子来督战。只不知妹妹在朝歌,可会受了连累!若有个什么,母亲第一个便禁受不住。”
苏护烦恼地叹了口气:“唉,妲己既特差人送信,那人又如此神通广大,想来必是不妨。但愿王子他二人年轻识浅,不敌西岐大军,也可早遂了我愿。”
妲己听苏护父子一心投往西岐,心里暗喜,父亲既心坚若此,不必再劝。拉了拉杨戬的袖子,潜往殷郊兄弟的营帐。她探头一看,兄弟俩正散卧床上,并不在研究什么军事行动。
殷洪拿了一片龟壳把玩半晌:“王兄,你可真要领兵与西岐作战?非是小弟要灭了自己的威风,苏护虽是国戚,我瞧他早有异心。若非忌着他的副将郑伦,怕是率部投往西岐去了。我们虽是王子,但苏护待我们可少了那几分敬重。看到我们前来,表面上是欢天喜地,背地里却愁眉苦脸。”
殷郊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咱们虽然上山学艺,其实能学得了多少?不过身轻如燕,行动迅速而已,若论对敌,我可也没半分把握。我瞧父王的意思,只是来招借刀杀人,让我兄弟丧于西岐之手,到时朝歌发个表章,便算给我兄弟一个交代了。否则,父王怎不派大哥出征?大哥所学,胜我俩百倍,又素有威望,不比我俩初出茅庐。”
妲己微微对杨戬颔首,杨戬跳进窗内,不待二人惊呼,便道:“是妲己着我来见二位殿下的。”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将信将疑,满目戒备:“你是何人?妲己娘娘正在深宫,如何会派你前来?”
杨戬笑道:“娘娘知道帝辛要置二位殿下于死地,十分不忍,因此命末将前来相劝。二位殿下若上战场,未免身首异处,也赚不到你父王的眼泪,何苦来?如此父亲,你们还要尽孝道不成?”
殷郊犹豫道:“我兄弟原不想与西岐为敌,只是他到底是我兄弟之父,虽是无道,却万无子伐父之理。况殷氏天下,即使不传于我手,也当传于我大哥,便当我兄弟为大哥江山尽一分力吧。”
杨戬诧异地略略扬眉,妲己忙道:“他大哥是殷破败,如今在朝歌,然而他是庶出,深为帝辛所忌,万不会立他为太子的。”
于是杨戬长笑道:“你大哥既为你父王所忌,怎会被立为太子?既然你大哥允文允武,为何历次征西元师,均非你兄长?太子,你为父子之情所迷,却看不清天下大势。帝辛无道,天下俱群起而伐之。如今天下归周,三分其二,乃是大势所趋。”
殷洪微微低了头:“我兄弟早在父王下令之时便知道他的心意,只是父有命,子不敢辞。何况,我等若是忤逆,便是大违人伦之道,被天下万世耻笑。若我叛逃,九泉下无面目见先祖。纵然知道九死一生,也唯有一死以酬成汤先祖。”
妲己听了跺足,万想不到殷郊已经意动,却是殷洪固执。只是她此时言语,二人并听不见,只得急看杨戬。
殷郊见兄弟说得有理,也叹道:“妲己娘娘虽是慈悲为怀,然我兄弟终是成汤子孙,若不战而逃,日后无面目跪于祖庙,更无面目于九泉下见先祖。烦请壮士上复妲己娘娘,我兄弟在宫中多承娘娘照拂,此恩此德,没齿不忘。只是无再报之期,唯有来世衔环。”
妲己听他说得凄惶,心里一痛,拿眼看了杨戬,杨戬无奈地摇头。妲己眼珠微转,正待再用言语教杨戬劝时,忽听门外小校的声音:“殿下,门外有道长持了申公豹道长的名帖求见。”
殷郊恼道:“这申公豹又有什么打算?我兄弟便战死沙场,也是半尽人事,半听天命而已。他倒好,比我等还热心,上回刚叫了四个会道术的来,今儿又找一个来。如此荼毒天下生灵,终是……”
殷洪劝道:“既然有人相助,自是好的,兄长还是请他进来吧。咱们本无十分本事,甚事便听苏护就是。他是妲己娘娘的父亲,看在妲己娘娘面上,也不应与他为难。”
妲己见游说无望,十分怅惘,想起他俩的结局,更是不寒而慄。在她眼里,他们还是她初进朝歌时聪明伶俐的小孩子,叫她如何忍心?杨戬微微摇首,回了妲己一个无奈的眼神。妲己心里凄苦,恼道:“下回与他们打斗,别伤了他们性命,只管悄悄地纵走他们罢。”
杨戬对她苦笑,叹了一声,才转首道:“但望二位殿下好生为之,免得妲己娘娘日夜挂心。”
殷郊双眼含泪:“我知道,整个王宫里,只妲己娘娘护着我们,只可惜天命注定,终是难假天年。壮士上复娘娘,言我兄弟多多感激,请娘娘多加保重。眼看我大商江山如西山的太阳,还请她善自珍重。若有异变,请至我王兄府邸,王兄武功盖世,又最足智多谋,定能想法保得娘娘安全。”
杨戬略一点头,纵身而出。妲己看见营门口站着一人,头戴鱼尾金冠,发如烈焰,根根竖起。身着大红道袍,风吹处猎猎作响,倒似天降祥云。腰间系一丝绦,做工甚是精美。脚上虽是麻履,却绣着红云图案。满身通红处,却衬得有些暗紫的面色越发如泼墨一般,让妲己想起小丑来。
忽然他眼睛盯向杨戬与妲己立身之处,喝道:“有人闯营!”
杨戬一惊,急忙扯起妲己往西岐城而去。殷郊殷洪此时正巧迎出,满脸含笑:“原来是罗宣道长,申道长推崇备至,请至正营奉茶。”
罗宣虽略略疑心,刚才也未曾十分看清,只得遥遥地看向西岐,随殷郊兄弟进了正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