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亲率大军离了孟津,往燕山而去。
时已仲秋,水气微寒,荷花尽败。但联盟军队却士气高涨,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经过近月的磨合,各诸侯的军队早已混得熟了。虽然军容极整,但偶尔的欢声笑语,还是令将士们提了不少精神。
姜尚也含了笑:“陛下,咱们的这支军队,士气可高得紧啊。”
伯邑考点头:“是啊,如今大伙儿正蹩着一股气呢。近几年,商朝也确实太不象话。咱们西岐还算好的,先王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还算是地泰民安。那些小诸侯,一方面要抵御外蛮,一方面还要为朝歌进贡的事发愁。若是剥削了民力,还要生出内乱。这么些加起来,怎么能不反?不反也没了活路,不如揭竿而起。何况,咱们一连打了几场大胜仗,连闻仲这样的战神也以身殉国,那点没胆气的,如今也勉强地壮了胆起来。”
“是陛下领军有方。”姜尚谄媚地笑着。
伯邑考微笑着说:“丞相功不可没,若不是有奇人异士相助,哪里会有今天!丞相,若我姬氏得了天下,必会为丞相封侯。”
姜尚大喜,几乎不敢相信,白胡子微微颤动:“陛下此言当真?”
“孤一言既出,岂有悔的?不仅如此,丞相的侯可以由子孙承袭。莫要瞒孤,听说一名妾侍如今有喜了。”
姜尚老脸一红:“陛下耳目通灵。”
伯邑考呵呵笑道:“这是喜事,丞相终于有后,可喜可贺啊。”
姜尚人逢喜事精神爽,对治军之事更是费心。
都说秋高气爽,这天气果然如此。一天的急行军后,暮色四合,却象倾注了鲜亮亮的染料,色调还是那样的蓝,仿佛只一吸气,便可以把那亮丽的蓝色吸入肺腑。
眼见还有不少路程才能到青龙关,伯邑考并不急着行军。过了燕山,便是首阳山,他一声令下,大军便驻扎在山脚。
落霞一片,照得西天一片潮红,更衬得水里的白苹红蓼孤独凄清。一只落单的孤雁在天空展翅飞翔,伯邑考弯弓搭箭,却听孤雁一声清唳,心里微颤,自己可不也象那孤雁?没有妲己在身边,纵然有三十万大军,也是孤独的。
任可寒正在他的身后,见他把弓放下,脸上露出一抹柔情,便笑问:“陛下如何不射那雁?莫非却了恻隐之心,还是……有什么感触?”
伯邑考恢复了温和的神色,笑道:“只是见他失去自己的同伴,倒不忍心它作我口腹之欲了。”任可寒只是笑笑,虽然他心里大不以为然,一代君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但人家不说,他可不能去窥探他人隐私,何况还是盟军的主帅呢?
伯邑考当然不会把自己内心的秘密与任可寒分享,但对于这个年青的将领,心里还是欣赏的。于是邀了他一同走出营寨,拉了些家常,询问了一些将士的情况。
忽然一阵吵嚷声从前方传来,任可寒喝道:“什么事?”
一名小校看见伯邑考,连忙跪下:“陛下,有两人要面见陛下。”
任可寒冷哼一声:“天下谁人想见陛下,陛下也是他想见就见的么?”
小校犹豫了一下,才是:“他们说,与陛下有旧,因是隐居首阳山中,闻大军经过,特来求见陛下。”
伯邑考温和地说:“既如此,带过来吧。”
杨戬一直远远随在二人身后,见有生人接近,连忙赶了过来。却见两人宽衫广袖,麻履丝绦,年轻甚轻,有一个身量尚未长成。
他惊呼一声:“是你们!”
伯邑考也认出了两人,正是殷郊殷洪兄弟,于是笑道:“果是故人来访,请往营里坐。”
殷郊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二人现名伯夷、叔齐,隐居在首阳山中,自种自吃,日夕与雀鸟为伴,倒也自在。只是听得三军声威,特来见陛下。”
伯邑考温言道:“既然惊扰了二位,不如作一夕之欢?”
殷郊看了看他,叹道:“陛下起兵,却是往哪里去?”他虽然知道结果,却仍然忍不住要问一句。
任可寒见他二人与伯邑考相识,虽是年纪尚轻,倒也不敢十分怠慢,连忙回答:“如今殷商无道,逆命于天,百姓受虐,忠良遭焚,又兼秽乱宫闱,荒淫不道,是以我数百家诸侯集于孟津,替天行道。”
殷洪失神地问:“陛下要攻入朝歌了么?”
伯邑考因知妲己对他二人十分眷顾,因此也爱屋及乌。自己要打到他殷氏的都城,心里总有些不忍。因此略一迟疑,任可寒已经接了下去:“那是自然,王既不道,天下共伐之。我等奉西伯侯周先文王陛下为大帅,以武王陛下为讨伐盟主,如此正要攻入朝歌,迎来一个盛世的朝代。”
伯邑考含笑问:“二位是要阻止孤的大军么?”
殷郊叹息一声:“我二人率兵十万,尚不敌陛下。如今不过孤单单的两个人,怎会不自量力,效螳臂挡车?只是,我二人虽是年幼,但幼承庭训,也知‘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从来只听说以德感君,未闻以下伐上的。陛下虽然天纵英明,然毕竟是商臣。帝……虽有不德,也是陛下之君。陛下若是仁君,体念天下百姓,何不倾城尽谏,以尽臣节?”
任可寒怒道:“哪里来的这么迂腐的念头?如今我军威正盛,难不成还各自回家?何况我庸国附属殷商非是经年,自帝辛登基,日子越发过不下去了,还要年年征税纳贡,还给我活路不?”
伯邑考笑道:“难道比干贤相不曾劝过?杜太师之流不曾劝过?结果是什么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