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女子被韩湘骂恼了,怒问韩湘是要官休,还是要私休?官休就是要告韩湘调戏她了,私休便是要韩湘倒赘在她家里。
韩湘道:“小道今日出来,就是油锅在前,刀锯在后,虎狼在左,恶煞在右,我也只守着本来性命,初生面目,那怕官休私不休,私休官不休?!”
女子一手扯住韩湘道:“爷爷快来,这道人对我无礼!”
那老者拄着拐杖儿,颠头簸脑地走进来说道:“孙儿,怎么说?”
女子道:“爷爷,他见我独自一个,就搂住我亲嘴,摸我的腰里,故此我叫喊起来。爷爷若是不管,我便叫下人将他绑了。”
老者说道:“原来如此。”又看着韩湘说道:“你若是看得我孙女儿中意,我便把你招赘了做个孙女婿,承管门前生意,养我老儿过世就是了。”
韩湘道:“我一心只愿出家修行,再不要提起入赘的话。”
老者闻言笑道:“要知山下路,须问过来人。我年少时也曾遇着两个游方的道人,卖弄得自家有掀天揭地的神通,搅海翻江的手段。芭蕉扇扇一扇,放出瑞气千条,葫芦里倒一倒,掉出金丹万颗。他们见我生得清秀标致,便哄我说修行好。我见他们有这许多的本领,思量不是天上神仙,也是蓬莱三岛的道侣,若跟得他们去修行,自然强似做个红尘中的俗子,白屋里的愚夫,便背了父母跟着他们去求长生。谁知这两个贼道都是些障眼法儿哄骗人的主儿,哄我跟了他们去。一路里,把我日当夫,夜当妻,穿州过县,不知走了多少去处,弄得我上不上,下不下,不尴不尬,没一些儿结果。我算来不对劲了,只得弃了他们走回家来。我爹娘只生得我一个儿,那日不见了我在家,好不啼哭,满到处贴招子寻我,求签买卦,不知费了多少周折。一时间见我回家,好不欢天喜地!如今小官儿思量出家修行,想是遇着几个游方的道人,哄动心了。你何苦要做这样的事情?不如赘在我家里,接续这支血脉,承当这般家私,岂不两便?”
韩湘摇摇头说道:“老人家说的话都颠倒了,空叫你这个人白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依我看,那两个道人未必是哄骗你的,只怪你道心不坚,空有仙缘啊!”
老者道:“我跟他们游荡了这许多年,怎还说是道心不坚?我来问你,今日一早你是否就上山去了?我看着你往山上走来着,你可是道心坚定,是不是?你寻着你师傅了,还是没寻着?他哄完你又不知去哄骗哪一个去了呢,你到哪里去寻他?依我说,你没寻到他那便是好了,你若是寻到他,说不定他又要变个什么法儿来哄骗你呢,吃亏的还能是别人?”
韩湘道:“你道心坚不坚我不肖说,我是铁了心的要修道。如今我懒得和你磨牙,走了便是。”说着便往外走。
那老者忙拦住韩湘的去路,说道:“你小小孩童,如何听不得我说几句?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来问你,唬弄你的那个道人是不是也手里拿着扇子或葫芦?”
韩湘看看老者,半晌说道:“拿着扇子又如何?”
老者道:“当初唬弄我的那两个,一个拿着葫芦,他说他是铁拐李,一个拿着扇子,他说他是汉钟离。到后来我才知道,都是唬弄人的。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铁拐李,什么汉钟离,都是世人编排出来的。那个铁拐李,也是个拐子,也姓李,没有生计;那个汉钟离,却是姓汉,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两个人一个弄了个葫芦和铁杖,一个弄了个破扇子,学了点手腕便出来欺世骗人儿。该着我倒霉,让我撞上了。你莫不是也撞上了这样的主了吧?”
韩湘听得不耐烦,躲开老者,又向外走,边走边说:“凭你怎么说,我如今只是要走。”
那女子又上前拦住娇声道:“官人,此时天还未亮,一路上豺狼虎豹、蛇蝎妖魔横冲直撞,不知有多少,你出了我的门也是枉送了你的性命,即便不肯入赘,权在下房歇一宵,到天明起身如何?”
韩湘道:“蛇伤虎咬,前生分定,好死横死,总是一死,不劳你多管。”
老者道:“小官人说话一发痴了。你就是要出家去寻师傅,也须留着性命,才讨得个长生。若此时先死了,那里见得出家的长生不死?”
韩湘道:“随你千言万语,我只是立意要走,不听,不听!”
那老者突然大怒,大声喝道:“臭小子,你走得了么?你这般不识人知重,我苦苦把好言劝你,倒是把热脸放到你的凉屁股上了!你调戏了我家孙女,我那孙女也是良家女子,让她如何见得了人?我好心将你两个说合了,只当是两全其美,你如何竟不知道个好歹?快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老者说完,果然来了两个五大三粗、面目凶猛的汉子,手里拿着绳索。那拿绳索的道:“老爷有何吩咐?”
老者又对韩湘道:“你是依还是不依?”
韩湘说道:“你偌大的年纪,还想讹我不成?”
那老者道:“把他给我绑了,吊到外面树上,明日里给他送到官府去。”
两个大汉听命,不由分说就把韩湘绑的结结实实,吊在了房外。
不一会儿,就听那女子对老者说道:“爷爷使不得,你明日里把他送到官府去,他自是少不了皮肉之苦,还会把他送到家乡去问审。他回家丢人现眼且不说,却也苦了你孙女,让我如何见得了人?若果是那样,我也不活了。你快把他放了吧,我横竖是跟定了他了,他若留在咱们家,那自是一千个好,一万个好。他若是执意要去终南山,我也要跟着他去了。”
老者说道:“这小子是个不开窍的臭石头,你要如此说,那就不把他送到官府了,我现在就把他给做了,剁成块儿喂狗去。”
韩湘闻言,不寒而栗,心中暗暗叫苦:“我韩湘诚心舍家弃业,一心要去终南山投奔师傅,学得神仙之术,揽个不死之方。谁料想今日里大限已到,竟把性命无缘无故地葬送在这里!”
韩湘已听到刺耳的磨刀声,不一会儿又听到那女子说道:“爷爷,你莫杀了他。这么个标志可心的帅小哥,你若杀了他岂不可惜了?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他也是个明白人,心里岂不是聪明得很,为何要硬着肚肠死心眼儿?今日里你若不把他放了,我就自己去。”
那女子说着走出房门,又对韩湘道:“相公啊,奴家可是跟定你了,你就依了吧。”
韩湘道:“贱人,要杀要剐依着你,谁要你这不要脸的贱货!”
那女子闻言,哭着说道:“相公啊,为何你就这等的狠心肠?”说着又跑回房里去。
两个大汉拿着大刀,面目狰狞地走了出来。那老者也接着跟了出来,他从大汉手里接过刀,架在韩湘的脖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是现在依了,还可以留下你这条小命。你若是还不依,这就叫你人头落地!”
韩湘道:“我自打从家里出来,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要杀就随你吧。我可告诉你,你若把我杀了,我师傅也不会放过你,我也会到阎罗殿里去告你。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就等着报应吧。”
韩湘说完,把两眼一闭,由他去了。就在这时,忽听那老者哈哈大笑。
韩湘睁眼一看,却见他的师傅钟离权站在眼前。韩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正要定睛再看,却忽地从树上掉落下来,他倒在地上,捆他的绳索也不见了。他趴在地上看看四周,已不见了店铺,不见了那老者,也不见了那女子,却有一个年青的道人笑嘻嘻地站在那里。那颗吊他的大树还在,师傅笑呵呵地还站在他身旁。
韩湘不知是委屈还是高兴,他放声大哭,哭喊着站起身,扑向师傅,抱着师傅依旧大哭不止,边哭边喊着:“师傅,师傅,师傅!…”
钟离权笑着说道:“好徒儿,莫哭,师傅来看你来了。”又对那年轻的道人说道:“采和,来。”
蓝采和走到跟前,钟离权又道:“湘子,这是蓝采和,就是那个要赘你的美貌女子。”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韩湘竟也不哭了,他直起身打量着蓝采和,慢慢地说道:“要知是你,我便依着了。”说完三人又一阵大笑。
韩湘问蓝采和道:“你也是师傅的弟子?”
蓝采和点点头道:“当是。”
钟离权道:“他是我的道友,铁拐李的弟子。”
钟离权又看着韩湘,问道:“你为何跑出来了?”
韩湘便把心中的无奈说与钟离权,钟离权听罢哈哈大笑。
且说昨晚韩湘从房里走后,林英只以为他出去散散心,没拿它当回事,自己还是在房内轻轻啼哭,暗暗叫苦。到了天亮没见他回来,林英心生纳闷,但又不便与人说,只是自己私下的在院内不时地搜寻着韩湘。没有看到韩湘虽也心中疑惑,但她想,说不定他去找朋友散心去了,故不曾与别人说起韩湘昨晚外出之事。到了夜里,看看天已很晚,却仍不见韩湘回转,林英终于沉不住气了。
林英忙到奶奶房中,言说已经一天没有看到韩湘了。奶奶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把林英叫到一旁,悄悄地问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英不敢再隐瞒,低声说到:“昨晚。”说完忍不住泪如泉涌。
奶奶感到大事不好,忙去对韩愈说道:“麻烦了,湘子这孩子丢了。”
韩愈道:“如何说他丢了?”
奶奶道:“韩湘婚后就不曾与林英亲近过,我昨日说了他,他就走了。”
韩愈一听大怒:“为何才作声?还不快去找!”马上吩咐人赶快出去找。
再说钟离权听韩湘说明离家的缘由后哈哈大笑,笑罢说道:“徒儿无需多虑,我今授你御女大法。得了此法,便不误你与娇妻男欢女爱,也不误你修炼道功。”
钟离权把御女大法一五一十地说与韩湘,韩湘听后问道:“果真如此?”
钟离权道:“如此还可助你修功。切记此法不可轻传他人,非真心修道之人传不得。”
韩湘道:“徒儿谨记。”
钟离权又笑着对韩湘说道:“你快快回府去吧,韩老爷正急着找你呢。”
韩湘看着师傅恋恋不舍地说道:“徒儿何时才能再见到师傅?”
钟离权笑道:“后会有期。你骑上宝扇,我送你回去。”
韩湘把宝扇接到手里,钟离权示意让他骑上,而后笑着说道:“骑上要闭上眼睛。”
韩湘骑上宝扇,就觉忽悠一下,便感到两手空空,手里的宝扇已经不见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只手还在那儿绷着,也不敢睁眼看个究竟。此时却听有人说道:“他在这儿哪!”
韩湘一听这是家人的声音,知道到家了。他睁眼一看,见自己摆着架式站在自家院子里,不禁觉得好笑。
这时韩愈正在打发人去寻韩湘,一个家人发现了他。众人听到院子里看到了韩湘,纷纷走了出来。奶奶边走边喊:“我的好孙儿,你可回来了。”
林英也走上前去,破涕为笑,低声对韩湘道:“你到哪去了?急死人了!”
韩愈在房里没有出来,林英道:“爷爷正着急呢,快去见过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