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要过来住。因为落落阑尾炎犯了。
自己躺在凄清的床上,春寒料峭,落落哭都哭不出来。打电话给子任,除了忙音就是无人接听。窗外下着小雨,落落的心也是湿的。闷闷的自己睡下,半夜又痛醒了。手机就在手边,蓝色显示屏上没有一个未接电话。心里有气。他的手机上肯定有来电显示,他就不知道自己给他打电话没通会很着急吗?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甚至短信也不发一个?
婆婆在那屋里咳嗽,落落又心烦起来。
落落不愿意她过来。给子任打电话,有撒娇的成分在里边,想要他的安慰和怜惜。可是子任很快就给他妈妈打电话,说落落病了。公婆都是好意,立刻收拾了过来照顾落落,顺便给她做饭。
与婆婆在一起的时间,从来没这么长过。
原本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不过因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要开口叫她“妈妈”。尴尬不是没有,不过落落不是扭捏的人,自订了亲以后,很顺利地就改了口。可是忽然间朝夕相对,落落还是不舒服。
生活习惯完全不一样。
落落知道,婆媳自古以来,关系势同水火,一直低调地保持着敬畏之心。她记着妈妈的那句话:把婆婆当妈妈来看。
不自由。还有,自己是子任的妻,也是子任的责任,为什么他要把这责任推给别人?
晚饭婆婆问落落吃什么,落落没食欲,随口说:“吃什么都行。”
婆婆接一句:“那就做粥吧。”
“嗯。”落落嗯了一声,看着韩剧《看了又看》,婆婆自去厨房做饭。落落想:既然自己不做饭,那么别人做什么就吃什么呗。爱吃,就多吃一碗,不爱,就少吃一口。
上厕所,从厨房经过,看一直闷在厨房的婆婆正拿着勺了漂粥上的一层末末。落落说:“妈,你在干吗?”
婆婆吓一跳,有点紧张,说:“哦,我看粥上有一层白末,我把它漂出去。”
落落看了一眼,说:“漂它干吗?不用漂。”
看婆婆没说话,上完卫生间就回屋继续看电视。好长时间,听见婆婆一直在自己的房间窝着,也没动,心里奇怪:“老太太怎么了?”落落没动,怕催了她会惹她不高兴,心想,反正也不饿,爱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吃。
电视剧演完了,婆婆招呼:“落落,吃饭了。”
落落去吃饭,婆婆却不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落落奇怪,问:“妈,你怎么不吃?”
“我不想吃。”
落落跟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婆婆正坐在床上抹眼泪呢。
落落呆了一呆。长这么大,落落哭的次数有限,不是说她多坚强,她多能干,而是流眼泪这本事,她一直没学会,也用不到刃上。乍一见这么大岁数的婆婆流眼泪,想她一定是受了多大委屈。本着当自己妈一样看待的念头,落落坐到跟前,问:“妈,你怎么了,哭什么啊?”问了好多遍,婆婆才说:“我就漂一下粥上的末,怕你不爱吃。你好比换个说法,说妈不用漂,那可以吃也行啊。看你恶声恶气地跟我说话的态度。我跟你爸这么多年,都没受过这种气。”
昏。落落被雷击中了。就这么一句话?就这么一件事?她就这么哭天抹泪?要是别人见了,不定以为我怎么十恶不郝虐待她了呢?
落落息事宁人:“唉,妈,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在家跟我妈这么说话习惯了,你别在意。我把你当自己妈一样看待,说话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把自己作践够了,恨不得批自己几耳光的架势,婆婆这才收住泪。
落落临睡前还郁闷呢: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和子任打电话,免不了要抱怨几句,子任鞭长莫及,也没说什么,只哼哈了事,说一句:“她岁数大了,你让着她点。”
落落委屈。最怕这样的口气,仿佛这样说就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样,其实不然,明摆着是让自己打了左脸,再把右脸递过去。想当年小学时因为自己和同桌的男孩子打架,老师就是这么说的:“你是好学生,别和他们一般见识。”结果小学六年,落落再没打过架,整被那男孩欺负了六年。
好在病好了,落落想,婆婆回家了,这回没事了吧。临走前一天晚上,落落跟婆婆说:“妈,床底下有我们发的劳保,香皂、肥皂和洗衣粉,你拿点回去。”
婆婆特客气,简直有点生分地说:“不用不用,家里买也挺便宜的。”
落落心想:得。人家不要,不要不要吧。我自己用。
可是第一天下班回家,婆婆已经坐车走了,落落去婆婆住的房间转了一圈,一看床底下的香皂、肥皂和洗衣粉都不见了。落落这个气,子任打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厉声说:“我给她,她假装不要,然后自己偷偷拿着走了。这叫什么,知道吗?不告而取,谓之偷。”
子任气乐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不就是破洗衣粉吗?”
“是破洗衣粉,我的东西都不是好的。既然不是好的,她别要啊。给她她不要,干吗还自己偷偷拿着走?这算什么?是不是偷着拿走了,不用领我的情啊?”
落落气:亏我抛心抛肝的真拿她当亲妈了,她可没拿我当家里人看。不要说亲生女儿,这明摆着儿媳妇是外人。她回去还不定怎么说呢,这洗衣粉是她儿子发的,她拿着也理直气壮。我算什么?
一颗热心就此冷到了极点,再也回不到最初。估计赤子之心,都是在热了凉,凉了热的过程中淬火而泯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