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思再一次给落落打电话是三天之后的晚上,他好像喝醉了,沙哑的嗓音少了往日的凌厉,只有一种温柔的暧昧,他说:“落落,你在家吗?”
落落凝眉,说:“我在,你喝醉了?”
他低沉地笑:“没醉,我天天这种状态,怎么能叫醉。落落,我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他说:“我刚从朋友家出来,心情不太好。我说出来你别骂我行不行?”
“嗯,你说吧。”
“他们的孩子才满月就没了。”
“啊?”落落大惊。
“是肠闭锁。怀着的时候就查出来有点问题,但总希望是误诊,所以希望生下来再治。结果,生下来之后,医院确诊是肠闭锁,不能正常排泄。他们两个来到北京,找了很多医院,都说没法治。”
“不可以开刀吗?”
“不可以,孩子太小,根本没有免疫力,一旦受了感染,还是这个结果。这夫妻两个今天把我们几个叫过去,说是感谢我们的帮忙,我们想着给他们带去点快乐,可是看着他们两个忍着悲痛,笑比哭还难看,我怎么也坐不住。”
落落叹了口气,说:“是挺可怜的。”
“我今天根本没喝多少酒,那瓶酒我都倒地上了,我说算是纪念到地下的孩子了。我告诉他们,回家哭一宿,从明天开始想以后吧,要是哭不够,就多哭几天,给自己限定一个悲痛的时间,然后就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开了没十分钟我就让他靠路边停下,下了车我是一直走回来的,心里沉得很。”
沉默。落落不知道怎么安慰的好。说他们年轻,以后还会有的?多么肤浅的安慰。谁都会这么说,但没人能真正体会到那种失去的痛苦。
“人家说不定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嗯,所以想找个人聊聊。”
蜚思又说:“你不会骂我吧,说这么丧气的话题。”
落落勉强笑一下,说:“干吗要骂你,这也没什么啊。”
“我说出来就好多了。”
“嗯,那就好,你是个性情中人。”
“世间的苦,我感同身受。”
“呵。”落落嘲讽:“你大仙啊,还是上帝啊?”
“我有神经,当然感受得很准。”
落落心里偷笑了一下,想:你神经才对。
落落很郁闷,好像这种招术挺滥、挺俗套的:先夹枪带棒的攻击你,吸引你的注意力,然后再用苦肉计来博取你的同情,最后呢?始乱终弃?不自觉得打了个哆嗦。
落落有时候是够笨,够傻,够木讷,但她知道自己是谁。能想到的,她一样也不会落下。如果因为没想到吃了亏上了当受了骗,只能说自己学艺不精,活该。其实那样不知不觉得掉进陷阱并不会觉得有多痛苦,倒是眼睁睁地明知道是陷阱,偏禁不住诱惑地往下跳那才叫傻、痴呢。
可是偏偏自己就是又痴又傻的人,既然知道那是诱惑,却放任自己在这网里挣扎,自己的沉默成就了这场暧昧的游戏。
落落经过几天的休整,把自己武装起来,在冷淡的心外边再加固一层冷漠和一层无动于衷。但是蜚思就像失踪了一样,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落落恨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也许别人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成朋友,是自己太多疑了。
一晃又是一个月。这次公司又没能按时发工资。大家都很着急,想问问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他一直不在。
这天快中午了,忽然有人敲门,进来了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中等个子,乌黑的头发用乳白色发夹松松地夹在脑后,一张不算漂亮却也标致的面容。她进来就笑,看向前台的若茗:“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若茗问:“你和老总约好了吗?”
“是,他说叫我十点半到办公室。”
大家齐转了头看向她,不约而同的表露出一个意思:今天老板会来吗?潜台词就是:工资会发吗?
果然十点的时候,老总匆匆地回来了,冲那姑娘一点头说:“来来,进我办公室。”他拿出钥匙开了门,咣一声把门又重重地关上了。落落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歌曲,是陈小春的《算你狠》。看小说看的头发胀,手头上又没什么工作,什么都没兴趣,什么也做不下去。心虚了看看别人在做什么,耳边一边键盘的噼哩啪啦声,探头一看,全在QQ上聊天。
叹息,百无聊赖,甚至还有些焦躁。手机亮了一下,落落拿起手机一看,是蜚思的一条短信:詹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
落落纳闷:“这是什么?”
“哈哈哈,发给你的,让你参悟参悟。”
“还有吗?哪里找到的?”
“不知道,朋友给的,我一段一段的给你发过去。”
“从极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眉上有愁去观棋,心中有乐来浇花。昨日之非不可留,今日之是不可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
落落最喜最后一句,于是回:“我幸在不痴不慧中。说得真好,真洒脱。”
“嗯,深邃的洒脱。”
“还有吗?”
“这些都是适合男人的。回头我找些适合女人看的文章发给你。”
“呵,什么叫适合男人或女人?”
“你没听过吗?文章可以当座右铭,尤其男人。”
“那女人拿什么当座右铭?”
“哈哈,听男人的话。”
落落嗤笑。真有他的,胡说八道也能找出理论来。
不知不觉的消磨了一个下午。落落的神经是兴奋的,心里却觉得特别空虚,是一种兴奋过后的惆怅反弹,是一种快乐之后的巨大反差,好像在波峰之后立刻堕入到波谷一样震荡的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