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在煎熬中度过的。落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曾经是,也许现在还是,但不能永远是。
二十左右岁的时候,落落一直被人恭讳成为仙子一般的女子,她自己也认为是一种赞美。不世俗、飘逸、轻灵,这曾经是她一生的目标。可是过了三十岁,如果还有人这么说,落落心里是苦涩。
生活都是柴米油盐,自然俗到极致,可是芝麻绿豆是不可忽视的,它是客观存在。人既然活着,就不能不考虑这些吃喝的事。
想到被骗走的钱落落就心疼。
那可是自己和九九的生活费啊。
真恨不得把那骗子揪出来,痛打一顿,让他满地找牙,方能泄心头之恨。可是也只能在想象中挥挥拳头罢了。偌大中国,他跑的没了影踪,自己又不是武侠小说中的侠客,难道还真的为了这点钱满世界撒网找他去不成?
只好像阿Q那样自我安慰:算了,恶有恶报;算了,钱财是身外这物;算了,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无耐,越发感觉自己在这尘世中是如此的渺小。
第三天,落落早早就去了店里,忐忑不安的等着这传说中的新房东。他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会生出一点恻隐之心?他会不会又是一个骗子?
遇上骗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会把每个人都当成骗子。一旦没有了信任,这生活将如何继续?还不得天天生活在风声鹤唳之中?早晚被自己吓掉半条命。
落落这么想着,边给自己打气。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也没见那几个男人来。落落等的心烦气燥,每进来一个人都要抬头细细打量,心里打鼓:他会是吗?
一双眼睛直直的盯住对方,唯恐对方开口说:“这个店我不想租给你。”
想到这,落落就汗如雨下。
来买东西的顾客看落落如此肆无忌惮的逼视,都有些惊讶和疑惑,之余又有点不安,怕是这女子神经有问题吧,买了东西付了钱就逃之夭夭。
落落坐下来,自嘲神经过敏感。管他来不来呢,管他是谁呢,管他要怎么处置这家店呢。大不了从头再来。
一直到晚上五点,落落锁好了门,准备去接九九,也没见有人来问自己关于这家店的事。落落暗想:恐怕是有事吧,不来才好呢,拖一天是一天。
落落离开店,步履匆匆地穿过楼群间的街道,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只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来来往往的行人,于她只是与自己无干的风景,颜色再艳丽,描绘的再出神入化,她无心,花是花,她是她。
她没有看见斜对面的楼下有一个人嘴角噙着笑,双手抱肩,若所有思地打量着她。
又是三天。
落落放松了神经,心想也许那几个人回去之后说了自己的情况,这新的房东既然花得起钱大钱买这店,自然也不在乎这么点租金——对他来说自然是小钱——说不定就默许租给自己了。难不成自己还非往枪口上撞?
落落知道自己就像是一只鸵鸟,把自己藏起来就假装看不到危险。
那又如何?天性懒散的她,被动成了习惯。午后的阳光通过玻璃窗照到发呆的落落身上,是另一种温暖的惬意。这时人少,落落埋头看书。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落落不以为意,头都没抬。她想,他选好了物品,会来这付款的。
眼前一暗,来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个嘲讽的声音在落落头顶上响起:“你就这么看店?”
落落后背一凛,唰一下抬头,脸色就白了。来的人是蜚思。
噌一下站起来,落落有些语无伦次的问:“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一别,落落的心里除了伤害就是羞辱。她从来不曾想再和蜚思见面,她也不知道还要以什么面目再和他见面。就当道不同不相为谋。
蜚思一笑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你店的门口写着我不能入内吗?”
落落镇定了一下,恢复了平静,极力压制着剧烈的心跳说:“当然没有,这里又不是上海租界。”
“哈,你倒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蜚思玩味的站在落落面前,看她的眼睛从震惊转为惶恐又转为不屈的孤傲。
“你要买什么吗?请自己随便看。”
“我进了这个门,就是你的上帝,你不拿出一点对上帝应有的恭敬吗?”
落落气红了脸,说:“这里是自选商店,给了上帝顾客最大的自由,这就是最充足的恭敬。”
“哦。”蜚思不以为忤,一边自己来回转着一边说:“这店面不小,一个月房租不少吧?”
“和你有关系吗?”落落爱理不理。
“嗯,也是,就当我是个好奇的顾客,问问总不犯罪吧?”他嘻嘻哈哈的凑过来,看着落落不由自主的后退。落落微皱了眉说:“如果你想买东西,请自己挑,如果你不想买,恕不奉陪。”
“唉。”蜚思故作忧伤的叹了一口气,似自语:“没想到进了我自己的店还要被人往外赶,这是什么世道?”
轻轻的一句话,在落落听来不啻惊雷:“你说什么?这是你的店?”落落瞪圆了双眼,心底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落落,你完了,狭路相逢,你怎么撞到他的枪口上了。”
“是啊。几天前不是给你看过我的房产证了?要不要看得再仔细一点?”蜚思装得一本正经,看着落落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