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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16

第三章16

经过这一番讨论,他们最终确定最佳也是最保险的辩护理由是神经错乱,或者是“大脑突然失常”——爱情,桑德拉?芬琪雷在他心中编织的对奢华生活的梦想,而这一切面临被罗伯塔打破的危机,克莱德就有些精神失常了。当然这需要格里菲思家的同意,他们在莱科格斯与卡区曼、达拉?布洛克哈特商量了一下,这两个人又去告诉了塞缪尔?格里菲思、吉尔伯特?格里菲思,最后结论是否定的。如果想证明神经错乱或“脑神经突然失常”,必须有以前的证据或证人,以证明克莱德心理上不是很健康,并且要有确凿的事例加以证明,要有亲戚(可能就包括莱科格斯的格里菲思家)宣誓作证,所有过程需要很多人撒谎,作伪证,还关系到格里菲思家庭的血统和智力,这样引起了塞缪尔和吉尔伯特的不满,拒绝过问这件事,所以布洛克哈特只好对贝尔纳普说,这种辩护理由必须取消。

既然如此,贝尔纳普和杰甫逊两人只好重头却也实在无法想出别的辩护理由。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孜孜不倦的杰甫逊反复研读罗伯塔和桑德拉的信,然后说道,“奥尔登姑娘的信是最令人头痛的部分,随便哪个陪审团读了都会感动得落泪的。要是梅森顺便拿出这两位姑娘的信,那就回天乏术了。我看我们最好不去提到它,除非梅森先提出来。否则,更显得他是为了摆脱奥尔登姑娘而杀死了她,这可正合梅森的心意。”贝尔纳普非常同意这个说法。

这样,他们必须立即再制定出一套方案来。杰甫逊把这个案子当作千载难逢的机会,几经商量后,终于提出了惟一妥当的理由,这个理由也跟克莱德本人一些古怪可疑的行为最为符合,那就是他根本没想到要谋杀她。正像他自己所说的,在道德上他是个懦夫,虽然生理上并非如此。他担心被揭发后,会被赶出莱科格斯,也失去在桑德拉心目中的地位,何况他还没告诉罗伯塔关于桑德拉的事,因为他怕罗伯塔知道后,可能也想甩了他。所以他匆匆忙忙作出了决定。他没想干什么坏事,只是要劝罗伯塔跟他一块儿去附近的风景地——她未必就得去草湖或大卑顿——把一切都告诉她以重获自由。不过他也想保证说愿意尽力帮忙,如果她生计艰难的话,负担她的生活费。

“这些打算得很好,”贝尔纳普发表他的意见,“但这样一来就牵扯到他不会跟她结婚这一点,单凭这个就没有什么陪审团会同情他,相信他不是有意害死她的。”

“等一等,”杰甫逊有些不以为然,“还算言之有理。不过你还没听我说完,我还有一个方案呢。”

“好吧,那你说说看。”贝尔纳普来了兴趣。

“我的方案是这样的,所有的事实都不加改动,就跟他说的和梅森谈的一样,当然了,不包括他打她这一点,然后解释这些事实——信件、伤痕、提箱、两顶帽子,所有的一切——都不加否认。”

他略顿了顿,那双又长又薄、满是斑点的手用力捋了一下他那淡色的头发,看看广场的干草地,又瞧瞧克莱德的看守所,然后又望着贝尔纳普。

“然后怎样呢?”

“说实在的,这是惟一的出路,而且行得通。”杰甫逊自言自语,没理睬贝尔纳普,好像没这个人似的,转头望着窗外。“他去那儿是因为他很害怕,必须得想办法,要不然就会被揭发出去。他在登记簿上登假名字,是害怕被莱科格斯的任何人知道。他计划要老老实实地告诉罗伯塔另一个姑娘的事。”他盯着贝尔纳普,“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点,这儿要是站不住脚,我们就全完了!听好!他们到了那里,他非常害怕,既不想跟她结婚,也不想害死她,只是想摆脱她。可是到了那儿以后,他发现她身体虚弱疲累,又很悲伤,而她又那么爱他,他就又跟她住了两天。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贝尔纳普急着听下去,但已经不那么怀疑了,“这几个晚上也许就能把事情解释通了。”

“也许已经解释通了!”杰甫逊答道,他的神情冷静 慧黠,蓝色的眼睛里只有镇静、热望和严谨,根本没有点感情存在。“他们住在一起,跟她贴得那么近,他又回心转意了。你听懂了吗?他很难过,觉得自己很可耻,对她犯下那么多罪过。这一带的人讲究宗教,道德,这么说应该能打动他们的心吧?”

“很可能。”贝尔纳普放心了,现在了觉得希望已经很大了。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杰甫逊像一只结网的蜘蛛似的,集中精力在自己的方案上。“他热恋着另外一个姑娘,但他现在已打算跟她结婚了,因为他很难过,为自己感到羞耻。这样就可以洗清一面跟她住了两晚,一面打算怎么害她的丑恶之处了。”

“可是他还是在爱着另一个姑娘呢。”

“那当然,他很喜欢她。她的生活方式把他迷得晕乎乎的,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准备跟罗伯塔结婚了,如果他告诉了她另一个姑娘的事,她还是想跟他结婚的话。”

“听明白了。但是那只船,提箱以及出事后他到芬琪雷小姐家去,这该怎么解释呢?”

“别着急,听我说,”杰甫逊的蓝眼睛闪着光芒,“当然了,他们一起坐船出去,带着那只手提箱,他登记了假名字,然后在罗伯塔淹死后,穿过树林到芬琪雷小姐那儿去了。为什么呢?你也许想知道原因吧?那是因为他感到难过,想跟她结婚,这正是跟她住了两晚以后。就像他说的那样,她淹死纯属意外,而同时他还爱着另一个姑娘,确实是为了跟罗伯塔结婚而宁肯牺牲她时,他还是爱她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

“况且,如果他坚持这种说法,谁能证明他没有回心转意呢?”

“你说得对,但是他必须讲得足以服人才行。那两顶帽子又怎么说呢?这也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我就要说到这一点上。他原来的那一顶脏了,所以他又买了一顶。至于他跟梅森说戴的是一顶便帽,那是因为他太害怕而说了假话。现在要说的是,在罗伯塔还要与他结婚时,他打算怎么处理和另一位小姐的关系呢?这一点必须找个办法解决掉。不过这并不难。他只要亲自写封信给另外那位姑娘,或是到她那儿去告诉她这件事。

“对。”

“所以我认为,归根到底我们可没法在本案中避开她,恐怕我们必须牵扯到她了。”

“好吧,也只能这么办了。”贝尔纳普说。

“你知道,如果罗伯塔仍然愿意跟他结婚,他应该先去芬琪雷家,告诉她不能跟她结婚了,因为他要留在罗伯塔身边……如果罗伯塔并不反对他离开一段时间的放松。”

“嗯。”

“他们准备结婚,在三里湾或别的什么地方。”

“对啊。”

“你自然记得,以前他很茫然、苦恼,在草湖和第二晚后,他终于认识到自己以前犯下的错误。可能是她哭了,或者是要自杀,她的信上也提到了这些。”

“没错。”

“所以,他想找个没人能发现他们的地方,心平气和地跟她谈谈。”

“说下去。”

“这样他就想到了大卑顿。他以前去过一次,那时他们离那不远。下面十二英里就是三里湾,如果他们要结婚,可以在三里湾办。”

“我明白了。”

“万一她听他说完跟另一个姑娘的事后,不想跟他结婚了,他也可以划船送她回那家旅馆。他们可以住在那儿,也可以出发去别的地方。”

“很对。”

“而且也不一定老住在那家旅馆,那要求很多钱,他又不太宽裕。他把午饭点心放在提箱里,还带着照相机,可以拍几张照片。如果梅森拿出那架相机的话,我们就必须有所解释才行。与其由他们解释,不如由我们解释的好,对吧?”

“我明白了,明白了。”贝尔纳普喊起来。此时,他的兴致高昂,而且真正地微微一笑,搓了搓手。

“于是,他们就朝湖上划去。”

“是啊。”

“他们随心所欲地划。”

“是啊。”

“最后,他们在岸上吃过午饭点心,还照了几张相……”

“是啊。”

“他决意向她坦白他目前的处境。他现在已经准备好了,愿意……”

“我懂你的意思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打算在湖边再照一两张她在船上的相。”

“是啊。”

“然后,他就将告诉她了,明白吧?”

“嗯。”

“这样,他们就又上了船,打算再划一会儿,正如他当时的情形一样,明白吧?”

“明白。”

“不过,因为他们想再上岸去采些花。他就把手提箱放在岸上,明白吧?提箱的问题就解释清楚了。”

“对。”

“不过,在继续照相之前,就是船停在湖心上的时候,他开始把他和另一个姑娘的爱情告诉了她,说如果她现在还要和他结婚,他可以马上跟她结婚,只是得写一封信给那个桑德拉。要不然,她认为他既然爱上了另一个姑娘就不应该再要她……”

“对,对,说下去!”贝尔纳普的心很急切地想知道后面的说法。

“嗯,”杰甫逊接着说。“他会尽全力照顾她,如果他跟那个有钱的姑娘结了婚,他就有钱了,他可以拿这些钱来负担她。”

“是啊。”

“不过她坚持要跟他结婚,要他甩掉那个芬琪雷小姐!”

“我明白了。”

“他答应了吗?”

“当然。”

“她是那么感激,就在激动之中,或是在感激之中,她朝他这冲过来,明白吧?”

“嗯。”

“可怜那只船开始摇晃,他站起来想要搀住她,他担心她会摔倒,明白吧?”

“我明白。”

“嗯,现在,他那架照相机,我们要它在他手里也可以,不在他手里也可以,只要我们高兴,随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说。”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

“嗯,不管放东西在他手里还是不在他手里,要么是因为他俩的脚步不稳,正如他所说的,要么就只是因为他俩的身子一晃,总之船就翻了。至于他有没有打到她,你看怎么合适就怎么说好了。不过,当然喽,那只是无意中的事。”

“嗯,我明白了。妈的!”贝尔纳叫起来。“好样的,鲁本!真他妈得妙!”

“船撞到她,也撞到他,不过只是一点点,明白吧?”杰甫逊接着说,毫不理睬他的激动。他对自己策划的这一套实在太有兴趣了,“而且弄得他也有点晕头转向。”

“我明白了。”

“他听见她的呼喊声,也的确看见了她,不过当时他自己也吓傻了,明白吧?等他冷静下来刚准备想点办法……”

“她已经完蛋了,”贝尔纳普平静地下了这样的结论。“淹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然后,由于这一切足以令人怀疑的情况,你也知道……”

“我明白”

“他吓坏了,于是溜掉了。一个道德上的懦夫,就如我们一开始就准备提出的那样:一心希望他伯父能看得起他,不要失去他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这样解释得通吗?”

“我看,要是没有别的办法解释得通,这也差不多了,鲁本。事实上,我认为这个解释非常合情合理,值得祝贺。我看不出来有谁还能找到更好的解释。如果这样还无法为他开脱,或是不能使陪审团发生意见分歧,或许最低也能给他弄到个,嗯,比如二十年徒刑什么的,你认为怎么样?”于是他高兴地站起来,敬佩地看了一眼他的同事,说了一声:“妙啊!”杰甫逊的两只眼睛活像不起丝毫波纹的池水,这时他很坚定地回看了他一眼。

“不过,你应该很清楚具体办法。”杰甫逊很镇静地低声说。

“他非得上证人席?当然喽,这是当然喽。这我很明白。不过,这是他惟一的机会啊。”

“而且,我担心,他给人一种很不坚定的印象,很难让人信任,他太慌张、太激动了。”

“是啊,这我全都明白,”贝尔纳普立即回答说。“他太容易慌张了。并且梅森会像一头野牛一样对他咆哮吼叫。不过,为了应付所有这一切,我们必须操练他一下。让他明白他这条命全在此一举了。我们得操练他几个月。”

“如果他失败了,就只有死了。只要我们能想办法鼓起他的勇气,指引他把这幕戏演到底。”杰甫逊的眼睛直瞪瞪地仿佛盯着法院里的场面,好像克莱德就坐在证人席上,梅森站在他前面。然后,他一边捡起罗伯塔的那些信(是梅森给他的抄本)看看,一边说:“要不是有这些东西,”他把这些信放在手上掂了掂。“我的天!”他脸色阴沉地说,“多棘手的案子!不过,我们还没被打败在地,他妈的,根本还没有。我们根本还没有正式开始交锋呢。不管怎么说,我们肯定能出风头了。啊,而且,”他接着说,“我叫一个大卑顿附近的熟人今晚去打捞那架照相机了。祝我好运吧。”

“难道我还没预祝你吗?”贝尔纳普回答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