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3 (1)
第二日早上八点,所有的报纸已经摆在地摊上,大字标题醒目地向人宣告:
格里菲思一案公诉以大量震惊人心的证据中结束。
动机和手段被披露。
面部伤痕与照相机的一边完全相合。
在戏剧性地宣读遗书之后,死者之母昏倒过去。
梅森严密地组织了证据,并且又以感人的方式提出了这些论证,因此贝尔纳普、杰甫逊和克莱德一度深信自己的失败。如今他们毫无办法,无法让陪审团相信克莱德并非罪不可赦。
大家纷纷为梅森提出论证时的高明而向他祝贺。至于克莱德,他想到昨天之事会被他母亲知道,所以很颓丧。他必须请杰甫逊打个电报给她,让她不要相信,还有弗兰克、朱莉娅和爱丝塔。并且,无疑桑德拉今天也在读这些东西,可经过这么长的时日,却毫无信息!报上只是偶然提及某小姐,却从没有登其照片,有钱人的确可以避开许多麻烦。今天他的辩护就要开始了,他必须站出来,作为一个惟一关系重大的见证人。可是他自问能行吗?那些群众,他们的怒气,他们的仇视害得他心慌意乱。贝尔纳普盘问过后,梅森就要来对付他了。贝尔纳普跟杰甫逊还好说,他们可以置之不理,他可是无法逃脱。
面对这种局面,他在牢房和杰甫逊及贝尔纳普先花去一小时,然后终于在陪审团和紧张的观众注目下被带上法庭。贝尔纳普起身站在陪审团面前,严肃地朝他们顺次打量之后开口说:
“各位先生,大概三个星期以前,区检察官对你们说过,他坚信根据他将出示的证据,你们这些陪审员一定会确认庭上的犯人罪证确凿。迄今为止,这是一个漫长迟缓的过程。连一个十五六的孩子愚昧无知的行为,每件都是无意和不幸的行为,都已经在诸位面前详细地论证过了,这一切像是对待一个惯犯。这样的用意显然是要你们对被告抱有成见,可是这位被告除了在堪萨斯市有过一件被歪曲的意外事件外(这可说是鄙人在职上不幸遇到的一件最残酷最野蛮的冤案),可以说一直过着清清白白,活泼积极,无可指责,天真无邪的生活。跟任何其他地方的同龄人一样,你们听说有人称他是一个成年人,一个蓄胡须的成年人,一个罪犯,一个来自地狱的邪恶之使,可他才不过二十一岁。现在他就坐在那里,而且,我可以说,那一味叫嚣的、错误的、带有政治偏见的、公诉方面强加在他身上的所有的残忍的想法和情绪,如果此时此刻我可以在诸位面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他们的内容一层层剥掉,你们就不会用那种眼光来看待他,正如诸位不会从席位上站起来从窗子飞出去。”
“陪审团的诸位先生们,我深信你们还有区检察官,还有在场的观众,一定会奇怪,在如此繁多的环环相扣的有时几乎是中伤的证词之下,我和我的同事以及这个被告怎么一如既往地泰然自若,”(说到这里,他仪态端庄地朝他那位同事的方向挥手,这位同事正静候自己出场的时候。)“可是,正像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们不仅是一直保持人的某种庄严,而且以这种庄严为荣。这种人,他们不但感觉到,而且是深知,在任何法律争论中,他们有的是正当的正义的目标。当然,你们一定会想到那位艾汶河上的诗人的话,‘他理直气壮,好像披着三重盔甲。’”
“事实上,我们很清楚,而不幸本案公诉的一方却不理解,这戏剧性的、极端不幸的死亡发生时,那些非常古怪出人意料的情况,在我们辩诉完之前,诸位即可明白。同时,请让我告诉你们,诸位,自从本案开庭以来,我一直相信,即便不是我们对这桩令人沮丧的悲剧提出我们的解释,诸位也根本没认定这件残忍的兽行可以加到被告身上,你们不可能肯定!因为爱情终归是爱情,两性中任何一方热恋的方式以及毁灭一切的爱情,并不能和普通的犯人同日而语。且记:我们也是从年轻人中过来的,你们中间的成年妇女以前也曾是姑娘,你们一定透彻地了解年轻人在以后的现实生活中毫无用处的狂热和断肠的滋味。你们不要妄断人,免得自己被妄断。你们怎么看待人家,人家也会同样地回敬你们。”
“我们承认有一位神秘的小姐,她的美和在爱情方面的无限魅力,还有我在此不能出示的她的信件,以及这种种对这位被告的影响。我们也承认他对这小姐的爱,并且我们还将通过我们自己的见证人,通过对过去在此提出的一些见证的分析,从而证明这一点:说这位被告狡猾淫荡地引诱了那位可爱的人——那位不幸地意外身死的小姐——背离了正直而狭窄的道德之路,可是这些方法并不比一般年轻人的手段过份,当他们发现他们心目中的姑娘四周尽是极端严格和狭隘的道德标准。诸位,正如你们的区检查官所言,罗伯塔?奥尔登是爱克莱德?格里菲思的,在这种未来终于酿成悲剧的关系中,这位姑娘始终不渝地深爱着他,如同当时他以为自己也深爱着她。至于别人的看法,彼此深爱的人是不大关心的。他们在相爱,这就够了!”
“可是,诸位,这个问题的那一方面,我不愿多谈,而要谈谈我们的解释。克莱德?格里菲思到底为什么要到芳达,乌蒂加,草湖或是大卑顿呢?你们以为我们蓄意把他们两个做过的事否定和歪曲吗?还有,在她死得如此突然和离奇的情况下,他竟会一走了之,我们对此加以否认和歪曲吗?如果你们确实这么残忍,即便是闪过此念,在我们跟陪审员接触并且辩论的二十七天当中,你们算是受骗最深的十二位陪审员了。”
“诸位,我说过克莱德?格里菲思无罪。他确实无罪。你们也许以为你们自己也觉得他有罪,可是你们错了。人生就是这么荒唐,往往一个人清白无辜,却被指责做了什么事,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足以证明他做了。仅仅由于情况证据,过去就有许多极可悲极可怕的冤案。要千万当心啊!千万当心啊!不要抱守成见,固执谬论,那些根据某一地区,以至宗教、道德方面对行为举止的成见造成的错误判断,以致并非你们故意如此,用心善良自以为发现罪行或犯罪企图,可事实并非如此,从实际情形来说也好,从法律观点来说也好,在被告的心理和行为方面却并无犯罪的动机和行为。千万当心啊!要千万当心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好像自己忧心忡忡。克莱德听了开头这些聪明大胆的发言,似乎大受鼓舞,不过,贝尔纳普继续说下去了,他必须认真谛听,不能遗漏每一个振奋人心的字眼儿。
“罗伯塔?奥尔登和克莱德?格里菲思已经订婚了,并准备结婚,还说她在七月六日从卑尔兹家动身,是跟他一起结婚的。啊,各位,对某种情况略加扭曲并不难做。‘已经订婚了,并准备结婚。’这是区检查官着重说明的,而这些事情终于引出了七月六日动身这件事。实际上,却并无丝毫的证据证明克莱德?格里菲思曾经和罗伯塔?奥尔登正式订过婚,或者足以证明他同意结婚,除了她信上那些话之外,而那些话诸位都清楚,说的是:只是由于她的生理情况使她在道德方面和物质方面非常担心,他应该对她的生理状况负一定责任。尽管如此,双方还是同意了,一个是二十一岁的男孩,一个是二十三岁的姑娘,只是在这种压力的逼迫下,他才同意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