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
“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没有正式的什么工作。再说我能做什么工作呢？”她的脸沉下来，他急急忙地说，“我继续写作，这一次我要战胜冷酷无情，打消想入非非的坏习惯，脚踏实地地，从平平淡淡的生活中，找到我的立足点。在陆地上工作，总比出海好吧。奥克兰的收入比其它地方还多。我可以比一个没有技术的人，去干任何行当都能挣钱。
“在这个假期里，我在拼命地读书，读我急需的东西。主要帮助我能尽快提高，提高我的修养，提高我能够与你相配的地位的东西。没有写可以发表的大块儿文章和诗歌，我在写那些笑话、特写、打油诗之类的，非常受人欢迎的小东西。这些作品在杂志或报刊上，很容易发表。而且报酬很高，我计算下来，每月收入四五百元钱。干这些手头上的活，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可以与你共同度过这青春时光——热恋不能降温。有许多自由撰稿人，就是写这样的小作品，另外再用空闲时间完成大作品。这样在读者的心里，一直有作者的影子。大作一经问世，读者感到更亲切、自然，非常容易接受，从而产生轰动效果。
“在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只能写一些自己理解了的、或经历过的一些经验，其它简直没有素材，无从下笔。写思想这玩艺不是我的强项，我自己的思想就是空洞的，在我的作品里总不能找到思想，这是对不起我的读者之处。我让所有的读者在我的作品里得到新思想，获得更高层次的东西。我认真读书，充实自己，这一段经历你很清楚，当然与你的帮助是分不开的，你是第一功臣。我走的弯路很多，现在回过头来看，叫自己感到惊奇，可是当时却认为各方面做得很自然。不难看出那时候的我，知识贫乏、能力低下。也难怪，在你母亲及家人的眼里，我是那么的糟糕。我不怨他们，他们为了女儿做得很对，只怨我从小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
如果，如果你的家人，能抛开过去的印象，从现在开始审查我，还是可以的吧？我现在的作品，不只能描写事物的画像，而且还有许多好东西在里面。比如：我写了《冒险》、《欢乐》、《罐子》，后来写的你就比较了解了，对吧？《情诗一束》、《生之美酒》、《人头济济的大街》，还有刚发表的《海洋抒情诗》，那里最后两节是我们在小山丘的精华，被提炼后，嵌到诗里的。是你给我的思想，是你的画像的映影，是你的思想的反射。我的现实状况，如今已经坚实地踏在了文学的大地上，我还要写更多这样的作品，而且要更好。不论写什么，决不能影响我与你的接触，我爱你，我要占有大部分时间来跟你谈，我的恋爱进程分秒不能耽搁。这是当前的首要大事。
“为了证明我的决心，昨天晚上，又写了几段笑话，准备给《滑稽与幽默》寄去，一定会刊登的。我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咱们的第一次会面，兴奋不已，所以我立即坐到书桌前，埋头疾书，仅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我竟然写出四首短诗。你看，只要动脑筋，只要有你在我精神中，挣几个钱还是容易的。这一个晚上，怎么也能换回四十几元钱吧？
“当然，钱多了不一定能把我们的感情巩固起来，但是，钱少了可是什么都不能办的。在北奥克兰我还找到了一个钟点工，帮那家做文字工作，替他们整理帐目，文件归档，起草文件章程什么的。虽然工作是单调乏味的，但是它可以拿到固定的一点收入，同时，我还可以一直保持与文学的接触，为我写出大的作品创造条件。”
“你的伟大的作品，写出来是为了自己读，你不能把它出版，又有什么用呢？”露丝听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在经济问题方面开口了，“只有让读者见到才是伟大。”
“这一点你放心，我肯定会修改好，会把它们问世在读者面前……”他还要继续讲他的计划，可是露丝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所说的那几部大作品，我读了后，认为是好作品，那是我的生活缩写，我有亲切感。别人就没有了。就算你可以出版这些作品，可总不能靠这些大作品来完成我们的婚事吧？”
“我还有二韵八行诗，”他果断地说，同时又将手伸向她的背后，放在她的腰上，将这个小爱人搂了过来，“把它出版，我们就可以结婚。
“听我先念一首给你，”他搂紧了她的腰，强装出一副笑脸，接着说，“这只是换一块钱的玩艺，不要当作艺术来听。
“他进了门，
我却不在。
为借几文，
才肯过门；
回到家门，
空手无文。
我进家门，
他又不在。”
他读诗的时候，表情与内心里矛盾的，诗的韵律，诗的节奏给人一种明快感，而他的表情沮丧，他不知露丝的真情在哪里。他尽力使露丝高兴，思想向他靠扰。她并没有过多地注意他的变化和动机，只是心神恍惚、焦虑不安地凝视着窗外。
“这就是一块钱！？”她说道，“听了一块钱的诗，我感到的是心酸，这是让人当猴耍的心灵和思维变化的诗，是街头小丑用帽兜收到赏钱。这钱有下流的酸味，是比垃圾还脏的货币。你虽然在写作，在出作品，可是你仍然停泊在小丑下层阶层的人群中，你的骨子没有变，骨髓流动的是水手似的血。”短短的诗令她勃然大怒，脸色苍白，“马丁，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你正在走下坡路。外表的华丽——裤子的折线已经笔直了，不能说明你已经走上了绅士的台阶。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爱慕和尊敬的男人，成为真正出色的、高尚的人。挣钱多少，可以慢慢地发展，你现在从写笑话，写打油诗起步是不行的——虽然比你以前已经达到了更高的水平，但是人是向前看的，不能躺在成绩上，作自己还不成熟的梦。”
“露丝，不要急嘛。”他改变了态度，要顺从她的思考了，向她靠扰才有可能维持关系，“你希望我成为，不是，是希望我像勃特勒先生那样的人，是吗？”
“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勃勒特先生。”她开口道，“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嫉妒他，因为你们都是男人，何况他早已成名。”
“勃特勒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力争掌握主动权，“我不喜欢的只是他的消化不良症，可是我想不出写笑话和打油诗及做文字工作与他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是通过不同的手段，达到同一个目的——取得报酬。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写作，从管理方面入手，成为一个有名望的律师或是实业家什么的。我要成为作家，虽然文化功底浅薄，这个可以后补。要成为一名大展才华的作家，我要从做文字工作开始，边工作，边学习，还可以继续写作。”
“这两种渠道是有区别的。”她坚持着。
“什么区别？是本质上的区别吗？”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的那些好作品，你自认为优秀的那些作品，为什么不能出版?你为出版费尽了心思，这一点，不用多说，你我都很清楚，那些编辑先生们为什么不用它们。作品不能出版，意味着是废纸，你的工作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同，是没有价值的。同样的道理，你走写作的这条路，不畅通。”
“亲爱的，我需要时间，”他恳求地说，“做文字工作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不会太认真地去做，更不会一直做到底。给我一段时间，两年吧。我一定会在文学写作上取得成功的。我想，到那时，编辑先生们会用我的全部作品，编辑们会在我们的家门口等待，等待我的作品。我不是说大话，吹牛皮不能解决饿肚子的问题。我知道我有什么样的能力。对我设想的宏伟蓝图，充满必胜的信心。我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文学，为什么写打油诗的都是一些小人物，写笑话的多为一些平庸货色。
让我做生意，不会做好的，我不喜欢经商，让一个人做他不喜欢的事，他能成功吗？”马丁又开始了他的初步设想，“经商要诡计多端，我不是那块儿料；那玩意儿，唯利是图，我是做不来的。就算我努力去做，最好也只不过是一个小职员而已，靠一个职员的薪水能维系我们的家吗？怎么能使你过上幸福生活?为了你，我要让世界最好的东西属于你，这不是梦，我们一定要去得到它们，会得到的。现在的作家收入，我看基本上可以达到这个目标，再加上我们合作，一定会超出他们的水平。即将诞生的成功作家——马丁，我的收入可让勃特勒先生们相形见绌的，我的畅销书不只是在国内，我的书要畅销在地球的每个角落。我把它译成各种文字，让世界的人们知道马丁?伊登。那时的年收入是多少，是天文数字，数也数不清。”
她默不作声，心想，他大概要疯了。失望的她低下了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有些湿润了。
“怎么样，满意吗？”
“你那是纸上谈兵，画饼充饥。我看你还是先去我爸爸的事务所工作，先从打字、速记等最基本的开始学习，你不会这些，在今后的任何工作中都是不行的。我早先的希望不是这样，可是你基础不牢，一定得从这里学，你不要再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了。我是很了解你的，咱们要爱下去，只有你得到提高，获得我家里人同意才行，不然今后的生活怎么办?你没有雄厚的经济基础，没有可靠的权势权力，只有你和我，身孤力单地在这社会的海洋里，我怕，我非常怕，没有一点儿安全感。我们都还年轻，都有发展的前途，你很聪明，脑子灵活，你一定会在律师和企业家方面得以发展。我真心要让你成为绅士，我不会看错你，为了我们和我们今后……你采用我选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