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
“不!你是抢过的,”吉姆嚷了起来,“玛姬,玛姬从来没有和我跳过舞。”
“我也只同她交往过一次,只是那一个夜晚。”马丁毫无兴趣地回答,他想尽快结束早餐和这无关紧要的谈话。
“好啦!就是那一夜晚,你盯着看她,你只跟她跳舞,当然你这样做不会有什么目的,但是,你改变了玛姬,这一切全完蛋啦,从那时起她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了。她还总提起你,打听你的消息。我看只要你愿意,她会缠住你的,准会把爱献给你,让你美个够。”吉姆的情绪激动了,在屋里走来走去。
“喂!我可没有这么想过。”
“想不想是你说的吗?反正我从那时起就被玛姬打入冷宫了,”吉姆略带醋意的言语表达了他内心的追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花样,可爱的马丁先生?”吉姆站在屋中央,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你能不能放过我这样的男人?给我一次成功的机会吧。”
“那好,我对她们不会再在意了。”
“装成不在意,是吗?”吉姆急切地追问道。
马丁有些为难,考虑了一会儿才回答:“即使是装的,也会有效果,也许我只能这样做。但是对我来说不是一回事,我不在意装与不装,如果你认为是装的的话,我就真的装一回给你看。”
“喂!昨天你去哪里了?”吉姆对马丁的回答有些满意,话题一转说,“西奥克兰来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跳舞很棒,人长得也很帅。大家叫他‘耗子’。当时我们都希望你能来与他比一比。你说话呀,你去哪儿了?”
“昨天晚上去奥克兰了。”马丁随口答道。
“是看戏吗?”
马丁实在烦了,使劲推开粥盘,站了起来准备结束早餐。
“今天晚间你能去跳舞吗?”吉姆在后面追问着。
“我不想去。”他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马丁走在大街上,呼吸着早晨的空气,稳定自己的情绪。早餐时的氛围使他窒息,吉姆喋喋不休的唠叨让他发狂,甚至有几次,他拼命克制自己,才避免了把早餐桌子掀翻。他怎么能和这种畜生搅混在一起!他觉得露丝似乎离他愈来愈远了。自己又如何呢?摆在面前的问题:他有一个良好的工人阶级出身,但现在却成为折磨他的一个基石。他姐姐、他姐姐所有的房子及家庭、那个铅皮匠的学徒吉姆、在这他所了解和认识的每一个人和事以及生活中的关系使他受到了各方面的牵制,他初次品尝到了生存的滋味不是太好的。改变了以往认为生活是一件美妙的事情的看法。看书是件好事,可以汲取人生的营养,但一味按书中写的去做就不一定收到理想的效果。他除了看书的时候以外,从来没有怀疑过生活是美妙而不可能有的世界的神话故事。书本不过是书本。他现在看到世界是真实的,有烦恼有欢乐,有可恶的吉姆,更有出水芙蓉般的露丝……女人是多彩的、神秘的,而对将来,他将感受到辛酸的滋味和痛苦的渴望。
露丝,在他头脑里忘不掉抹不去。
他要学习知识来武装自己,最好的办法去公共图书馆。这么多的图书馆去哪一家呢?当然去奥克兰,因为露丝住在那里,就这样鬼使神差地选定了。图书馆也是露丝经常光顾的地方,他抱着极大的希望认为在那里会碰见她,在那里会更好地发展俩人的内心世界。图书馆比较大,藏书多得很,他并不熟悉这家图书馆的分布情况,在没有尽头的一排排书架间踱着。一个脸庞清秀的法国女郎出现在跟前,胸前佩带着图书管理员的胸卡,她告诉他参考书在楼上。他按照她指引的路直接到达了,室内静极了,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他不知道去向写字桌旁的管理员询问自己要找的书在哪里——他也不知道要看什么书。
他在盲目的闯着,走进哲学的藏书架行里,过去只听说过哲学这玩意是深奥的,没看见谁整天写书,哪来的这么多哲学著作?……这些高高的书架,塞满了书,大的小的,厚的薄的,精装的简装的,最多的还是大部头书。他感到自己的渺小。自卑感又激励着他,给他本来就灵活的大脑,带来了挑战性的任务。他在文化课的分类中,找到了数学类书籍,瞪着眼睛看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图形和公式,看着翻着,毫无目的。他失望地离开那个书架。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个书架,从四面八方向他压了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人类的知识如此庞大,他没有想到,他害怕了,一个人的脑子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更何况要掌握它,运用自如呢?他清醒过来了,他想起有一些人,有许多人都已经掌握了;学习的动力,渴望求知的决心使他郑重发了一个誓:人人有大脑,许多人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一定做得好。
他继续在书架间荡来荡去,心境不停地转换着,眼看着那些装满书的架子,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兴高采烈。荡到了综合类书架前,《诺利氏备要》映入他的眼帘。他把书轻轻地取下来,毕恭毕敬地翻着目录。这是一部介绍海洋的书,他和它有着共同点。接着,他找到了鲍迪奇的著作,莱基和马歇尔的作品。凭着自己多年的出海经验,又有了这些理论书籍,他要学习航海术,掌握航海本领,要一步步地向上进取,当上船长。他要戒酒,改掉不良嗜好。这一瞬间露丝仿佛贴在他的身边。如果当上了船长,他就可以自豪地宣布,我要娶露丝(当然她需要他的话)。就是她不需要他,他也会为了她,在现实的生活中,在男人世界里更好地生活。对了,海险商和船主这两个重要的人物不能忘记,因为任何一个都可以把他毁了,必须向侍候主子一样服侍,那是双方利益截然不同的缘故。书架林立,成千上万册的书在眼前晃动,使他无法合眼。求知的欲望使他下定决心,他不想出海了,即使当上船长也不能带上露丝一同出海吧。在陆地上干上一番事业,这书籍里蕴藏着财富,饱含着力量。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过着,现在已是下午,他忘了吃饭,大概知识食粮也可以解决饥饿。除了事业还要生活得现实一些,常年在外对一些问题都搞不清楚了,头脑被一个简单的而又具体的问题烦扰着:如果认识一位年轻美貌的小姐,她又请你去她家做客,你该什么时候上门拜访?如何着装?是否带或带什么样的礼品?他一无所知,在这座巨大的礼仪大殿里,上流社会人士之间会客套的公式,一般层次的人群中会雅俗结合式,无论什么方式,搞不好就会像进入迷宫而变得不伦不类。他无可奈何地想:“一个人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学习礼貌也学不完全,要想这辈子懂礼貌,得先活上一世专门学礼貌才行。”最后他没有找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先生,你找到要找的书了吗?”法国女郎走到他身旁问他。
“找到了,小姐。”他答道,“你们图书馆太好了,我很喜欢这里。”
“我们欢迎你常来这儿。看样子你是一名水手吧?”
“谢谢你,小姐,你说对了,”他回答,“我一定会再来的。”
他边下楼边问自己,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的脸上写明了?
走在马路上,他的姿势像马路一样的挺直、僵硬,很不自然。他为没碰到露丝而失望,为找到一些书(找到了吗?)而庆幸,又为遇见法国女郎而甜蜜。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忘记了自我,步伐加快了,显得从容、优美地左摇右晃,像在远航的船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