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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从伦敦到契顿姆以前的经过

第二十六章 从伦敦到契顿姆以前的经过

咱们的朋友乔治离开布拉依顿之后,很有气派地来到卡文迪希广场的一家体面旅馆里,他在旅馆里早已定下一套华丽的房间,席面也已经安排好,桌上的杯碗器皿光彩夺目,旁边五六个茶房,全是非洲黑人,肃静无声地迎接新婚夫妇。乔治摆出了王孙的神气,宴请乔斯和都宾。爱米丽亚第一回做主妇,在乔治所谓的“她自己的席面上”招呼客人,腼腆羞涩得不得了。

吃完饭后不久,爱米丽亚怯生生地说要到福至去看望妈妈,乔治叽咕了几句,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她跑到大卧室里,满心欢喜,兴冲冲地戴帽子围披巾。她回到饭间,看见乔治仍旧在喝红酒,并没有动身的意思。她问道:“最亲爱的,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最亲爱的”回答说不行,那天晚上他还有事情要办呢,不过他已叫佣人雇辆马车送她去。爱米丽亚对乔治瞧了一眼,深知没有希望了,便很失望地对他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神情沮丧地走下楼梯。都宾上尉跟在她后面,扶她上车,又眼看着马车动身向指定的地点远去。

赛特兰太太自然是拿出母亲的热忱和慈爱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里。马车在小花园门前一停下来,她就跑出门去迎接那哭哭啼啼的小新娘子。爱尔兰小丫头从厨房里飞奔出来,笑眯眯地说了一声:“求老天爷保佑你。”

她们娘儿两个躲在屋子里互相搂抱,眼泪淌得竟像开了水闸似的。马车到门口的时候,赛特笠老先生根本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也没有飞跑过去迎接女儿,不过女儿进门之后,他当然很亲热地吻她。当时他正在做他的日常工作,忙着整理他的文件和帐目。他只陪着妻子和女儿坐了一会儿,就走出来了,把那小会客室完全让给她们。

爱米丽亚离开这所小屋子和家里虽然不过才几天,倒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似的。一条鸿沟把她和过去的生活隔成两半。她从现在的地位回看过去的自己,竟像是换了一个人。那没出阁的小姑娘情思缠绵,睁开眼来只看见一个目标,一心一意盼望自己如愿以偿。她对爹娘虽然不算没良心,只不过受了他们百般疼爱却也淡淡地不动心,好像这是她该得的权利。她回想那些近在眼前而又远在天边的日子,感到些许惭愧,想起父母对自己的疼爱,心里越加觉得惶恐。可怜的小爱米丽亚刚刚踏进新的环境,已经在往后看了。她遥遥地望着隔河的亲人们凄凄惨惨地对自己挥手告别,心里焦愁不已。

第二天,乔治又得去“办事”了,这一回的事情,比起看基恩先生扮演爱哀洛克重要得多。他一到伦敦就写了一封信给父亲的律师,通知他们第二天等着和他见面。他出国之前,总得要些钱,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去支付父亲委托律师交给他的两千镑钱。他心里以为过不了多长时间,他父亲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他让马车把爱米丽亚送到她母亲那里,让两个女人出去买东西,又再三叮嘱吩咐她们说像乔治?奥斯本夫人这样身份的时髦太太到国外游览所需要的用品,一件都不能少,该买什么都让她们自己决定。爱米丽亚听从丈夫的命令,好好地受用了一番,买了许多女人的常用品。她的见解很高明,挑选的衣服非常文雅,所有店铺的掌柜和伙计都这么说。

对于将来的战争,奥斯本太太并不担心,以为打败拿破仑那小子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么一个科西嘉流氓,难道能够敌得住欧洲的大军吗?难道能超过不凡的威灵顿的天才吗?爱米丽亚根本瞧不起他。不用说,她那么温和软弱,当然听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因为凡是温和软弱的人,全都虚心地不敢自己用脑子去思考问题。总之,她和妈妈买了许多东西。

当天,乔治歪戴帽子,摆出高级军官的架子大摇大摆地走到贝德福街,昂首阔步走进律师事务所,竟好像里面那一群脸色苍白的书记都是他的奴才。他板着脸,叫人告诉喜格恩先生,说奥斯本上尉要见他。在他心目中,律师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非常可怜的下等人,当然应该放下手头儿一切要事出来侍候上尉,却没想到他比自己聪明三倍,有钱五十倍,老练一万倍。他没看见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总书记,普通书记,衣衫褴褛的抄写员,衣服紧得穿不下的小打杂,都在使眼色。他坐着,用手杖轻轻地敲着靴子,心里暗想这群东西全是可怜虫。他哪里知道,关于他的事情,这群可怜虫可知道得非常清楚,酒店正如是他们的俱乐部,晚上,他们在那里喝啤酒,把他们的事儿和别的书记们谈谈说说,当作下酒菜。天哪!伦敦城里的事儿,律师和书记们知道得一清二楚!谁也逃不过他们的裁判。咱们这座城市,暗底下竟是他们统治着呢。

乔治走进喜格恩办公室的时候,心里也许希望他父亲会委托喜格恩向他表示让步或是要求和解,也许他做出这副冷冰冰目中无人的表情,正是要显得他性格刚强意志坚决。他虽然这么希望,律师却拿出最冷淡最不在乎的态度对待他,使他那嚣张的样子实在可笑。上尉进去的时候,喜格恩先生假装在写字,说道:“请坐,我一会儿就跟你谈你的事情。波先生,请你把付款单子拿来。”说完,又继续写。

波先生把文件拿来以后,他的上司便把两千镑股票按照当时市价算好,问奥斯本先生是愿意拿了支票到银行支取现金呢,还是委托银行买进等量的股票?他冷冷地说:“奥斯本夫人的遗产管理人里面有一个碰巧不在伦敦,可是我的当事人愿意给你方便,因此尽快把手续办完了。”

上尉气呼呼地答道:“给我一张支票算了。”律师开支票的时候,他又道:“几个先令和半便士不用算了。”他自以为自己出手那么大方,一定能叫这个古怪的老头儿自惭形秽。他把支票塞进口袋里,昂首阔步地走出去。

喜格恩先生对波先生说:“这家伙过不了两年就得进监狱。”

“您想他父亲会不会回心转意?”

喜格恩先生答道:“石头会回心转意吗?”

款子该到咱们的老相识赫尔格和白洛克银行里去取。乔治到银行里拿了钱,仍旧觉得自己正在干正经事。乔治进门的时候,白洛克碰巧也在办公室里,旁边还坐着一个职员。白洛克看见上尉,黄脸皮上的颜色就越发不好看了。他好像干了亏心事儿似的,急忙偷偷溜到里边。乔治一辈子也没有到手过这么一大笔的钱,所以极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钱;他妹夫那灰黄脸皮怎么变颜色,怎么脱身溜掉,他都没有注意到。

白洛克对奥斯本老头儿说起他儿子在银行露面的事,又形容他的行为说:“他厚颜无耻地走到银行里,把所有的钱一股脑儿都取走了。几百镑钱,够这家伙用几天的?”奥斯本听后,狠狠地发了一个恶誓,说乔治爱怎么花钱,爱什么时候花完,都不关他的事儿。具体说来,乔治那天真是心满意足。他马上叫人赶快给他做衣服办行李。开了支票给爱米丽亚去过的铺子,叫他们到他代理人那儿支钱,那气派就像一位有爵位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