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在汉泊郡和伦敦发生的事情 (2)
因为嫂子对待自己的儿子很好,所以罗登很喜欢吉恩。吉恩夫人和蓓基两人的感情好像并不融洽,上校夫人头一次来乡下的时候,成心要讨主妇的好,现在可不同往日了。听了孩子的两句话,吉恩夫人心里已经凉了大半儿;又不好怪毕脱爵士对弟妹太殷勤了。小罗登这样年龄大小的孩子,特别喜欢跟着男人,每次他父亲去马房抽雪茄烟,他从不厌倦地跟着一块儿去。牧师的儿子詹姆斯,有时来找堂兄,不是一起抽烟就是找别的消遣。他和从男爵猎场的看守人都喜欢养狗,也算性趣相符,因此很合得来。有一天,詹姆斯先生、上校和看守猎场的霍恩把小罗登带去打野鸡。又有一个早上,真有趣这四个先生到仓库里打老鼠,小罗登从来都没见过比这更有趣的游戏,他们先堵死水管的一头,又把老鼠从没堵死的一头放进去,然后安静地举棍以待。詹姆斯先生那儿有只叫福息泊斯的小狗举起了一条腿,兴奋得很,一动不动地屏住气息,听着老鼠在地下吱吱的叫。那些被赶得走投无路的老鼠只有铤而走险,从管口窜出来。被狗拿住一只,又被猎场看守霍恩打死了一只,因为过于兴奋又太紧张,罗登一只老鼠没打着,小罗登却把一只老鼠打个半死。
另一天,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外出打猎,他的一群猎犬都集合到女王克劳莱草坪上。
小罗登看得入了迷。十点半的时候,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的猎户汤姆?牡迪一路骑马跑过来,还有一群贵种猎犬紧随其后,挤挤挨挨的。显然是两个穿着火红衣服的管猎犬的小猎人。这两个人都骑着良种瘦马,却是小个子,而且长得难看得很。如果有猎狗胆敢跑散或离群,或者看见野兔家兔跳到他们跟前而禁不住诱惑这两个家伙就把长鞭子高高举起,在白狗身上皮薄处用鞭梢抽打,真是绝妙的手法。
最后压阵的是宽克,汤姆?牡迪的儿子。只有七十磅重,身高八十的他以后再没有长高长胖的希望了。他骑的一匹马骨瘦如柴,大大的马鞍把马背都遮住了一半。这匹猎马是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的心爱之物,叫做大老官。还有好多其它猎马,由身材瘦小的男孩们陆续骑来,只等主人到来。主人在后面走,也会合于此地。
汤姆?牡迪一直来到大厦门前,酒倌请他喝酒,可他却不喝,带着猎狗去草坪上有遮拦的犄角歇息了。
好些年青的公子骑着平时用的马跑来,虽然这些马不能用来打猎,不过都是上等货色。去打猎的人裹着齐膝的护腿,有的到屋里头去应酬一下太太小姐们,喝点樱桃白兰地酒;有的害羞些,而有些不爱静而爱动,他们忙着把满是污泥的靴子脱下来,换骑猎马,在草坪绕圈热热身。然后他们就跑到犄角上那群猎狗旁边和汤姆?牡迪说起闲天来。
少时,赫特尔斯顿爵士骑着一匹矮种肥马到来了。他一直跑到大厦门口,下了马先到屋子里与太太们应酬了一阵。他素来话少,敷衍了几句后就干起正事来。一群猎犬被赶到门口,小罗登下去后,那些家伙便在他身上擦来擦去,讨他的好,大家尾巴乱摆,打在他身上啪啪地响,有的叫着闹着打架,连汤姆?牡迪的呵斥和鞭子都不管用了。小罗登心里又喜又怕。
赫特尔斯顿爵士花了老半天劲才骑到大老官背上,说:“汤姆,今天去沙吴斯脱树林碰碰运气吧,孟加尔那个种田的,对我说有两只狐狸在那里躲着哩。”汤姆一吹号角,先骑马跑在前面,紧跟着的是猎犬,小猎人以及温却斯脱的少爷们。连附近种田的正在教区做工的也来了;那可是他们的盛大节日,所以他们一起跟在后面。
别德?克劳莱牧师不好意思到侄子家来与大伙大会合。这会儿趁着赫特尔斯顿爵士从他家经过的当口,便从家里的门口骑着壮壮的黑马跑将出来,跟着从男爵一队人马进发了。猎犬和骑马的人都已去远,小罗登仍然在台阶上站着,兴奋不已。
在乡下度过的这个圣诞节对小罗登来说是永生难忘的,可他却对大伯伯没什么好感,因为他一直冷冰冰的待人,他不是锁在书房里工作,就是和地保农夫一起调解这里的种种纠纷。孩子的大娘、姑妈、堂弟堂妹,以及牧师家的詹姆斯,没人不喜欢他的。毕脱爵士要詹姆斯在两个妹妹中选一个娶过门,大概早就说过,这样,当他喜欢打猎的爸爸死后,他就会顶上牧师的位子。现在詹姆斯不打狐狸了;只是做些普通的消遣,比方说打竹鸡野鸭之类,要么偶尔在圣诞节逮上一两次老鼠,毫不兴师动众。他预备圣诞节后回学校用用功,勉强混个及格。他如今又不穿绿外套,又不打红领带,一切花哨的装束都扔到了一边。以后要当牧师,现在就不得不开始准备。毕脱爵士既然独吞了大伙的财产,就愿意对他们的损失进行补偿,于是想出这么个经济合理的办法。
圣诞节还没结束,从男爵就鼓足勇气签了一张整整一百镑的支票送给弟弟。开始他感到心像针扎般痛苦,后来想想自己真是世上少有的慷慨,不免又有点自骄了。罗登父子回家的时候心情十分沮丧,蓓基却无所谓,和太太小姐们爽快的道了别。回到伦敦之后她便开始忙碌了;本章开头的时候已经说过她取得的成绩。她把大岗脱街的克劳莱大厦弄得焕然一新,毕脱爵士一家来到就能住进去了。从男爵不多时就搬到伦敦来了,开始在国会办公,他这样才气横溢的人是该在国会里获得个重要的位置的。
毕脱爵士有着很深的城府,第一期议会开会时,他韬光养晦,只在代墨特白莱的居民请愿时讲了几句话,他逢会必到,勤勤恳恳,已把议院里的惯例公事学透了。在家时,他研究蓝皮书孜孜不倦,吉恩夫人又佩服,又着急,因为他又睡得晚,又过度用脑子,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结识了各位部长和本党首脑的他立志在近几年内爬到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
吉恩夫人这种过分温善的女人是利蓓加最瞧不起的,她可不会很容易掩饰心里的轻蔑。蓓基老是瞧着吉恩夫人的纯朴和敦厚不太耐烦,往往溢于言表。吉恩夫人一看就知道蓓基对自己看不上眼,所以在她面前常常感到手足无措。她丈夫总是和蓓基交谈;他俩好像定了什么另外的暗号,全是谈论些光明正大事,吉恩夫人当然不大明白外面的事情,可是总觉得如果愣着话也不说脸面上过不去。最糟糕的是她明知自己插不上嘴,只能干瞪着罗登的老婆滔滔不绝,利蓓加随便和谁都有话说,讲的笑话也都很对景儿。身为主妇,却只能一个人在火炉旁边干坐着,眼瞧着利蓓加被所有男人围住大献殷勤,心里懊恼极了。
有一次在乡下,吉恩夫人给围着她的孩子们讲故事。小罗登也挨着她,因为他最喜欢她。这时蓓基突然走进来,吉恩夫人见她恶毒的眼神,都说不出话来了,她自编的故事也像见了魔鬼一样,吓得无影无踪了。利蓓加一声冷笑,一再请她接着讲那有趣儿的故事,但她无论如何也讲不下去了。蓓基对忠厚人不耐烦,对家中天伦讨厌,是由于这和她格格不相容,喜欢这套东西的人也常遭她的鄙视。譬如她就恨不得把小孩子和喜欢小孩子的人一脚踢开。她一边对斯丹恩勋爵模仿吉恩夫人的举止,一边把她种种可笑的地方进行故意夸张。”
妯娌俩不常见面,只有在利蓓加有求于嫂子时才去拜访她。她俩互相称对方为亲爱的,表面上很和睦,其实平时来往很少。相反,毕脱爵士尽管一天比一天事务繁忙,还每天挤出去看看弟媳。
毕脱爵士第一次在国会登台演说后请客,专门把大礼服穿上,到弟媳家转了转 。
蓓基起劲夸赞他的衣服,满口奉承,就像他自己的妻子儿女一样崇拜他——出来之前他先让家人看过。她说宫廷礼服只有真正的上等人穿上才合适;这种裤子,只有出身旧族的公子才配穿。毕脱低头朝自己的腿望了望,心里很是满意,其实他的腿,既说不上匀称,上下又是一样粗细。
他道别后,蓓基画了一张他的全身讽刺画,勋爵来了后,她就给他看了那画儿。勋爵一看画得和毕脱爵士一模一样,觉得好笑得很,就把画带回家去了。这个新袭爵位新当议员的毕脱爵士竟然很被他赏脸,在蓓基家被他会见,而且受到很客气的对待。毕脱看见自己的弟媳妇那么受了不起的贵族们的恭敬,而且言谈举止洒脱幽默,心中很感敬畏。斯丹恩勋爵和毕脱爵士寒暄了一番,勋爵说爵士刚入官场,非常希望他不久能发表演说。勋爵又说他们两家既然挨着(大岗脱街直达岗脱广场,人人皆知光岗脱大厦就把广场占去一边),等斯丹恩夫人到伦敦后希望能和克劳莱夫人见见面。一两天过后,他又留了一张名片在毕脱家里。毕脱老爵士在世之时,从来没被他理睬过,尽管两家已是百年老邻居了。
排场的宴会,才智过人的大人物,所有玩弄技术之事,都不合罗登的性格,他一天比一天觉得寂寞。如今他常去俱乐部与单身朋友们一起吃饭,何时回家,何时出门,从无人问津。他和小罗登经常到大岗脱街去陪陪嫂子、侄子和侄女。而不论到国会前还是从国会出来,毕脱爵士总是去找利蓓加。
上校常常静静地在他哥哥家里坐着,动辄好几个钟头,尽量不去用脑子,尽量不做任何事情。他很情愿被人使唤出去跑跑腿,帮着找找佣人和房子,或者当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帮他们把烤羊肉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