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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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4 (1)

第一章24 (1)

早晨,巴维尔和霍霍尔刚刚出门,科尔苏诺娃就来敲窗户,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着急喊道:

“伊赛被杀了!快去看吧……”

母亲打了个哆嗦,她头脑里立刻闪现出凶手的名字。

“谁干的?”母亲连忙披上围巾,匆匆问。

“他不会守在伊赛身边的,杀了人就跑了!”科尔苏诺娃答道。

来到街上,她又对母亲说:

“现在又要搜查了,捉拿凶手啊。幸好你家的人夜里没出门,我可以作证。半夜以后我路过你家门口,朝你家窗户里看了看,看见你们的人都坐在桌旁……”

“你想到哪去了,玛丽亚?难道能怀疑他们?”母亲害怕地喊道。

“那会是谁杀的呢?很可能是你家的人!”科尔苏诺娃有把握地说,“谁都知道伊赛在监视他们……”

母亲急得喘不过气来,手按胸口停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不要怕嘛!贼人活该受罪!快点走吧,不然尸体就拉走了!……”

母亲脚步蹒跚,她想到尼古拉?维索甫希科夫,心里更加沉重。

“他终于下手了!”她呆呆地想。

在距离工厂的院墙不远的地方,有一所不久前失火烧毁的房子。就在这座废墟上,现在聚集了一大群人。人们踏在木炭上面,把灰烬扬起来,乱哄哄的,像一窝蜂似的吵嚷着。这里有不少妇女,更多的是孩子。一些店铺的掌柜,酒馆里的伙计,都跑来看热闹。警察也来了,还有宪兵彼特林,他是个高个儿老头,胸前飘着银白的胡须,佩戴着各种奖章。

伊赛歪倒在地上,背靠着烧焦的圆木,脑袋耷拉在右肩上,没戴帽子。他的右手还插在裤兜里,左手的手指抠进松软的泥土里。

母亲看了看伊赛的脸,只见他睁着一支眼,呆呆地瞅着掉在两腿中间的帽子。他的两条腿疲倦地叉开着,嘴巴半张半闭,露出吃惊的样子,棕红色的胡子向一旁翘着。他生就一颗尖脑瓜,瘦小的脸上长满雀斑,本来就瘦小的身子死后显得更小。母亲连忙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叹息着。她怜悯死者,尽管他活着时令她讨厌。

“没有血!”有人小声说,“大概是用拳头打死的……”

有人恶狠狠地大声说:

“告密员的嘴巴给堵上了……”

宪兵吓了一跳,用手推开站在他面前的妇女们,气势汹汹地问道:

“这是谁在胡说八道,嗯?”

看热闹的人被他赶跑了,有些人跑回家去,有的人还在幸灾乐祸地笑着。

母亲回家去了。

“谁也不可怜他!”她暗想。

这时,尼古拉那宽大的身躯不时地浮现在她眼前,像影子似的晃动着,那双小眼睛闪着凶光,显得冷酷无情,右手摇晃着,好像受了伤……

巴维尔和霍霍尔回来吃午饭时,她急不可耐地问:

“情况如何?没人被捕吧——为他的案子?”

“没听说!”霍霍尔答。

她看出两人都闷闷不乐。

“没人议论尼古拉吧?”母亲极小心地问。

儿子望着她的脸,神色严厉,口齿清楚说:

“没人议论。未必有人会想到他。他不在家。昨天中午他到河边办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问过他的情况……”

“啊,谢天谢地!”母亲舒了口气说,“谢天谢地!”

霍霍尔望了她一眼,低下了头。

“他躺在那儿,”母亲若有所思的说,“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当时很惊奇。谁也不怜惜他,没人替他说话。他长得又小又丑。像一块碎片似的,掉下来就躺在那儿……”

吃午饭时,巴维尔突然放下汤匙,大声说:

“这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事?”霍霍尔问。

“猎杀动物为了吃它的肉,这种行为是很恶劣的。打死野兽和猛兽……这可以理解!对那种像野兽一样危害人的家伙,我愿亲手去杀死他。可是杀死这样一个可怜虫,怎么忍心下手呢?……”

霍霍尔耸了耸肩,然后说:

“他对人的危害不比野兽小。蚊子吸了我们一点点血,我们还不放过它呢……”霍霍尔补了一句。

“你说得对!但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件事叫人心里别扭!”

“这有什么办法?”霍霍尔又耸耸肩说。

“你会去杀死这种人吗?”巴维尔沉思良久后反问。

霍霍尔瞪着那双圆鼓鼓的眼睛望着巴维尔,然后瞟了母亲一眼,沉痛但坚定地说:

“为了同志们,为了工作,我什么事情都能做!我可以杀人!哪怕是自己儿子……”

“唉呀,安德留沙!”母亲低叫。

他冲母亲微微一笑,“这就是生活!……”

霍霍尔不知为什么忽然冲动起来,他抽身站起,挥舞着双手兴奋地说:

“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们之所以憎恨一些人,是为了让人们友好相处的时代尽快到来。谁妨碍我们的生活,谁为了金钱去出卖别人,以换取安宁和荣耀,我们就消灭他。如果有人要当叛徒,要阻挡正直的人们前进,伺机出卖他们,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去消灭他,我自己就是叛徒!我有权消灭他吗?可他们的主人们怎样呢?他们有权养兵,养刽子手,开妓院,设监狱和苦刑,以保护他们的安乐。他们这样做不是很卑鄙吗?有时我不得不拿他们的棍子去对付他们,这是他们逼出来的!只要有这样的机会,我不会放弃的!他们成百成千地杀我们,逼我们反抗,去打击敌人,对冲在前面的敌人,对危害我们毕生事业的人,我决不手软。这就是生活。我反对这样生活,我不愿这样生活。我知道,他们的血是肮脏的,一文不值,毫无用途!……只有我们的血才能像春雨那样滋润大地,培育真理的花朵。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臭血是白流的,不会留下任何影响。如果我有必要,我会杀人,并且主动承担罪过。我的意思是,我只对我个人负责。我的罪过会同我一起消灭,不会给未来留下污点。它只玷污我自己,决不会玷污其他任何人!”

他在屋里踱着脚步,不时地在自己面前挥舞胳膊,仿佛在砍什么东西,以发泄心中的愤怒。瞧着他那副模样,母亲感到疑惧不安。她觉得他有什么心事,心里很痛苦。她不再去想那桩人命案了,不再为此担惊受怕了。“既然不是尼古拉干的,那么巴维尔的同志们就再没有能干这事的了。”她暗想。这时巴维尔低着头听霍霍尔说话,而霍霍尔谈兴十足,坚定有力地说下去:

“我们既然要走这条路,就不得不克服自我。要学会奉献一切,奉献整个心灵。牺牲生命,为了事业去死,这是很简单的!要奉献更多的东西,要献出在你看来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到那时,你最珍爱的东西,你的真理,就会很快成长起来!……”

说到这里,他在房子中间停下来,脸色苍白,微微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庄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