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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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6)

第十一章 (6)

看到米侬惊愕的表情,她赶忙改口道:

“啊!不,不,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了什么连自己也闹不清了,我喝多了。”

她的确醉了,是快活得熏熏然了,是阳光烘得昏昏然了。她一直高举酒杯,为自己庆祝。

“为娜娜干杯!为娜娜干杯!”她欢叫着,四周的喧嚣、喝彩、笑闹声汇成强音,响彻了整个跑马场。

赛事行将结束,现时正进行沃布朗奖比赛。马车一辆一辆地离去。在纷扰的议论声中,有人又提起旺德夫尔的名字。事实明摆着,两年来,旺德夫尔一直都为这最后一招做准备,他让雷沙姆控制住娜娜,不让露面,只推出吕西昂,以攻其不备的手法让娜娜一鸣惊人。赌输的人都很恼火,赌赢了的人耸耸肩膀。难道这种办法是违禁的吗?马主有权按自己的意图调遣他的马匹。别人也都是这样做的呢。绝大多数人认为旺德夫尔很有办法,能够发动足够的人在娜娜身上下赌注,从而获取暴利。这种暗地里的布置,可从娜娜的赢数突然缩小的现象得到解释。据说他在娜娜身上押了四万法郎,假定是一赢三十的话,结果是赢了一百二十万法郎。如此庞大的数字,便足以引人尊敬并使人原谅一切。

但是,另外还有一些性质很严重的消息从体重过磅处传播开来,从那里面出来的人都说得头头是道,从窃窃私语而至大声谈论,一件令人齿冷的丑闻爆了光。旺德夫尔这个可怜虫完蛋了。他干了一件极不光彩的蠢事,以卑劣的舞弊行为,葬送了他自己这次获得的辉煌胜利。原来,他暗中叫一个不大可靠的赌注登记人马雷沙尔为他在吕西昂押跑输的四万法郎,以便把他公开赌跑赢的两三万法郎捞回来。这是一种卑劣的手段,证明他全部财产已濒于崩溃的最后边缘。他原告知那个登记人这匹走俏的马不会赢,登记人可在这马身上实赚六万法郎。可是,拉博德特没有得到明确而具体的指示,恰巧在那个时候跑去向这位登记人马雷沙尔押了娜娜四千法郎的赌注,这个登记人并不知这里面是一种手段,依旧按一赢五十卖给他。结果,马雷沙尔虽然在吕西昂身上赢了六万,可是在娜娜身上输了十万法郎,因此反赔了四万法郎。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陷入深渊。赛事结束,他看见拉博德特和旺德夫尔在围墙边密谈,他才恍然大悟其中真相。他本是旺德夫尔旧日的车夫,当他发现自己上了当,顿时勃然大怒,撕下情面,大闹了一场,并把内幕揭发出来。围观的群众也被点燃了怒火。据云,赛马评判委员会马上就要开会追究此事。

菲力浦和乔治悄悄把这件事告知娜娜,她随口评论了一串话,只是并没停止哭和喝酒。这样的事并非不可能,她联想起一些事来,而且马雷沙尔本是市井小人。她还是有点半信半疑,直至脸色苍白的拉博德特出现。

“怎么样?”娜娜低声问他。

“彻底完蛋啦!”拉博德特简短地回答。

说完他耸耸肩膀。旺德夫尔简直是个孩子。娜娜不高兴地挥一挥手。

当晚,娜娜在马碧耶舞厅里风靡一时。快十点的时候,她一进门,欢呼声响成一片。这个传统的狂欢舞会,吸引了所有的年轻的风流男女,来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士,但表现得却像下等人似的粗鄙、庸俗。大家在彩灯下乱挤乱碰。男人穿夜礼服,女的穿袒胸露臂的晚装,衣服弄脏了她们也不介意,一大堆的男女旋转着,叫喊着,醉态可掬,大耍酒疯,把铜管乐队的演奏几乎淹没了。谁也顾不上跳舞,只是胡言乱语,说些无聊的话。个个都想弄噱头引人发笑,却谁都不觉得好笑。有七个女人被关在衣帽间,她们就哭喊着叫人开门。有人找来一根葱,声称要拍卖,价钱喊到四十法郎。娜娜恰好来到,仍穿那件蓝白两色裙袍。在雷鸣般的喝彩声中把那根葱献给她。三个绅士不由分说地抬着她,乐颠颠地穿过被踏坏的草地和残枝败叶,向花园走去。他们嫌音乐台挡道,就一阵暴风雨似的把椅子和乐谱架捣毁了。这班慈详的护花警察就是这样创造了一幕闹剧。

直到星期二,娜娜才从胜利的兴奋中平静下来。那天早上,她正和列拉太太闲谈。小路易在露天着了凉,又病了。目前巴黎人都在谈论一宗惊人事件,娜娜知道后心情十分激动。赛马结束的当晚,皇家俱乐部公开宣布开除旺德夫尔,永远不许他进入任何赛马场。第二天早上,旺德夫尔就在自己的马厩里纵火自焚,连同马匹一起全部烧死了。

“他早就告诉过我要这样做的,”娜娜说,“这个人是个十足的狂徒!昨天晚上,他们把这个凶信告诉我,可真把我吓坏了。你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把我杀死的。他难道不应该把他跑赢的马事先告诉我吗?他如早透一点暗示,我至少可以发一笔财了!他跟拉博德特说,如果让我知道内情,我会马上告诉我的理发师和一大堆男人的。你听听,他这话多有礼貌……咳,我当然不能为他的死太伤心,不可能的。”

娜娜越想越生气。这时,拉博德特进来了。他把替她下注赢的四万多法郎送过来。她更是火上浇油,因为她本来可以赢一百万法郎的。拉博德特装得一无所知,一身清白,对旺德夫尔加以指摘和讥笑,他说那些古老的家族早就岌岌可危了,落到如此愚蠢的结局是理所当然,并不奇怪。”

“啊!话可不能这样说,”娜娜说,“他把自己关在马厩里纵火自焚,这怎么是愚蠢,我倒觉得他这样收场很勇敢,咳,你知道,我并不是为他和马雷沙尔的行为作辩护,那事干得太糊涂了。布朗施居然把过错强加到我头上,实在令人生气。我反驳她说:‘难道是我教唆他舞弊的吗?’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要钱,并不等于叫他犯罪呀,如果他早对我说:‘我已身无分文了’我会对他说,‘好吧,咱们就分手吧。’那么事情就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了。”

“这话一点不错,”姑妈严肃地说,“男人冥顽不灵,自然自食其果!”

“不过,他那带有喜剧性的结局,倒也做得挺漂亮!”娜娜又说,“那情景也够可怕的,令人不寒而栗。他把所有的人支开,然后把自己反锁在马厩里……烧上煤油,一点火,火焰冲天而起,够壮观的!试想想,木头结构的大马厩,又装满了干草和麦秸!火苗一个劲的往上蹿……那些不愿烧死的马左冲右突,拚命撞门,像人似地哀嚎……那被活活烧死的惨状,人们至今还觉得恐怖呢。”

拉博德特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在他看来,他不相信旺德夫尔会如此轻生。有人赌咒说看见他从窗口逃出去了。他一时心智迷乱点燃了火,但烧得受不了时,他可能清醒过来便往外逃脱了。一个沉迷酒色,荒唐自弃的破落子弟,似乎不可能如此壮烈地去死的。

娜娜听了这番话,觉得很扫兴,她无话可说,只嘟囔道:

“唉,可怜的倒霉蛋!他本来是干得很漂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