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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1)

第二十九章 (1)

第二年的四月,约翰逊将军重新被任命率领他的旧部的残兵败将,但在北卡罗来纳州他还是率部向北方佬缴械。这场可恶的战争到此也该休场了,但塔拉庄园是在几个星期后才获知这一情况的。在塔拉,人人都有干不完的活,没时间顾及战争信息,其邻居也闲不了多少,彼此连拉家常都很少,因而这大概是新闻传播得很慢的原因吧。

正值春耕之时,波克在梅肯搞到一些棉花籽和瓜菜籽,忙着要种下去。此次以后,波克心里感到无上的自豪,因为他不仅平安回来,收获也颇丰盛的,整整一车的种籽、衣服、鸡鸭、面粉和火腿。他总是很耐烦地告诉别人他在回家路上是怎样巧妙地脱险,怎样赶乡间小路、山间小道或者是刚好能挤过车马的荒蹊古道。他在路上走了整整五周,在这段日子里,斯佳彷徨不安,老是提心吊胆的。只是她看到波克安全回来后,才放下了心,也没有责备他,因为他的此行给家里带来了很大的希望,而且钱他竟还剩下不少。她很有把握地猜测:波克之所以没花多少钱,可能是那些鸡鸭或大部分东西并不是买的。倘若鸡棚无人看着,或熏肉房不难混进去,他再花掉斯佳给的钱,那就太对不起他自己了。

如今塔拉有了些吃的了,大家都会在一起竭力恢复过去的那些家规旧观的。他们都有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上年的棉花残秆得拔掉,才有空间种下今年的种子。那马在田里吃力地拖着犁,看来它还耕不惯田。菜园里要松土去草,柴火要收集,猪圈牛房要重修,还有那被北方佬烧了几英里长的屏栏。波克挖了一些捉野兔的陷阱,每天要看几次,河里的鱼钩也要去检查。别的如扫地、做饭、洗碗、喂鸡、捡蛋等家务活也不在话下了。牛奶还得挤,并要把牛放到有草的地方去,还需要一个人专门看管着,因为北方佬或弗兰克?肯尼迪手下的人都可能会青睐于它。甚至小韦德也有他的责任。每天太阳还没起时,他就要认认真真地拿起一只小篮子到外面去捡柴片。

最快复员的是方丹兄弟,他们告诉别人南军已经失败了。亚克竟还穿着军靴,步行回来;汤尼赤脚骑着一头光背骡子,他一直都很会沾光,家里人也都谦让他。这几年来,这兄弟俩风里来雨里去的,身体比从前那时黑了又黑,瘦巴巴的,还留了满腮长长的黑胡子,别人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他们要回到含羞草庄园,路上经过塔拉,但回家心切,他们也只稍停片刻,与姑娘们会面亲热了一下,再说出失败的消息就走了。哥俩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什么都在等待着新的开始,他们似乎并不太介意,也不想多说。他们只想知道战火是否也把米莫萨烧毁了。从亚特兰大回来的路途中,看到很多好友的家都只剩下一截孤单的黑烟囱,因而他们对自家也不抱多大的希望。如今一听到老家还好,这兄弟俩才大大透了一口气。斯佳对他们说了去年的事,萨莉怎样快马报信,又怎样像赛马一样越过塔拉的树篱笆,听得哥俩哈哈大笑,拍手称快。

“那姑娘胆子真不小,”汤尼说,“只是命不好,她的丈夫被打死了。谁有嚼烟借我一点?”

“没有。兔儿烟要吗?爸用玉米棒子抽它。”

“我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汤尼说,“但迟早会到的。”

“迪米蒂?芒罗还好吗?”亚力克问道,似乎心里很急,却又不好意思的,斯佳这才明白过来,他曾对萨莉的妹妹有过好感。

“噢,很好。她姑妈在弗耶特维尔,她也去了。你可知道,在洛夫乔伊他们没有什么了,其余的人也到了梅肯。”

“他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嫁人了,嫁给那自卫队里的英俊的上校?”汤尼风趣地说,亚力克也白了他一眼。

“她当然没有嫁。”斯佳回答,也觉得很有意思。

“或许她嫁了会更好,”亚力克忧愁地说,“真够抹黑……对不起,斯佳。你可想而知堂堂三尺男子汉,他的黑奴都获解放了,牲口也都抢光了,口袋里一分钱都不曾留,叫他怎能向姑娘求婚!”

“我想你该清楚,迪米蒂是不看重这些的,”斯佳乐得为迪米蒂说些好话,来个顺水人情,因为亚力克?方丹从没有做过她的男朋友。

“天诛地灭…哎呀,我请你再原谅我一次。我会把这糟习惯除掉,否则就会吃老奶奶的鞭子了。我不请求哪位姑娘与穷光蛋结婚。她能不看这些,可我介意这些。”

就在斯佳与方丹兄弟在前门廊里交谈的那时,媚兰,苏伦和卡琳一听到南军失败的消息,就偷偷地溜进房去了。在哥俩起身告别后,斯佳才走进屋去,但却听到姑娘们在爱伦小帐房的沙发上哭得痛切。一切都完了,那个辉煌的梦原是她们所奋斗的一切,她们的友人、爱人都为了这个梦而在所不辞,甚至家也没了,命也丢了。在她们以为,这千秋万代的事业是不会垮的,但如今事实却并不如此。

但斯佳并不想落泪。一听到这消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感谢上帝!我的牛马全都可以保住了。今后我们可以从井里取出银餐具,大家都可以用刀叉了,我们也不必为出门而彷徨不安了。

这下可以松口气了!她再也不必整天提心吊胆,特别是一听到马蹄声时。她也不会在梦里惊醒时,屏住呼吸分辨外面的叮当声、马蹄声、北方佬声是不是真的,而最关键的是:塔拉脱险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那恶梦、那该死的地方是不会再重现了。她也不再站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庄园被浓烟吞灭,听到那骇人的烈焰咆哮。

可不是吗?千秋大业垮了,可她本来就认为战争是荒谬的,她需要的是和平。在升起联邦旗时,她从未有过任何激情;在《狄克西》奏响时,也从未肃敬过。她并不靠执着的信念支撑来熬过这种种艰辛,熬过厌恶的看护工作,那心惊胆颤的梦魇和长期的挨饿受冻,但别的人正是以此偏见来甘受命运的一切,一切都只为那伟大的事业。现在全都随着那浓烟消灭了,永远不复,她可不愿为这而落泪。

所有的所有,都灰飞烟灭!战争似乎永无止境,不招自来,把她的生活一刀两断,切口鲜明,让她追溯那原来的太平简直是太难了,不可能的。曾经,斯佳貌若天仙,纤巧轻盈,荷香迷人,现在想起往事她竟毫无表情,甚至不相信那是从前的她自己。在斯佳?奥哈拉的脚下,有全县小伙子的慕拜,有上百名任她使唤的奴隶。她那丰裕的生活来自塔拉,视之若掌上明珠的父母唯话是听,她要月亮,他们就从不敢给她星星。那时她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除艾希礼外无不是称心如意。

曲折的道路,黑暗的年头过了整整四年,昔日亭亭少女,香囊舞鞋,如今也随那战火灭掉而漂逝了,只剩下一个目光锐利绿眼珠的妇女。她盘算过每一分钱,干过大量本来只有奴隶才干的活。四年浩劫如一场恶梦,这个妇人仅有的也只是脚下那块啃不动烧不着的红土。

姑娘们的哭泣似乎与她无关,她心里早已开始盘算着庄园的规划与策略。

“棉花要多种些,比目前要多。我明天就派波克到梅肯去多购些。以后北方佬不会再烧棉花了,我们的军队也没了。天啊!秋天里,棉花的价格不是高上了天吗?”

她步入帐房里,对姑娘们的抽泣无动于衷,只是坐到写字台旁,用笔算一算现在还有的款额及它能买种子的量。

“战争平息了。”她暗自寻思道,忽然喜形于色,竟忘了她要做的事。战争结束了,艾希礼……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该回来了!斯佳看了姑娘们一眼,心里嘀咕着姑娘们为何想不到这一点。

“他的音信会很快就来了……噢,不过,邮局还没重开。但不会很久了,他一定会回来的,至少她要先写一封信或传个口信!”

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企盼越急,来得就越慢。几天过去了,又是几个星期溜走了,但艾希礼依然杳无音信。不过她们这方面的邮局还没恢复多少,乡下的信更是无法传递了。也曾有一两次收到亚特拉带来的皮蒂姑妈所写的短信,她恳求媚兰和斯佳回去,直至声泪俱下,但对于艾希礼,也一样是杳无音信。

南方面军失败后,斯佳和苏伦曾因为马而发生过争执,现在北方佬已不会再来了,苏伦倒很希望能到邻居家去走一走。苏伦越发留恋昔日的愉快的社交,就越感孤寂,她一直都在想外出,哪怕让自己知道县里的情况塔拉是最好的这个小小之事。但斯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马的活也是天天都干不完的,拉柴回来、犁地、波克外出,都得用它。星期天,也就这时,马才有在牧场上休闲遛的权利。倘若苏伦要去会友,那她得步行去。

从小孩起,直到去年,苏伦从来没有步行一次上百码远的距离,因而斯佳的主意对她来说可没有半点兴趣。这样她虽呆在家里,却整天唠唠叨叨,又吵又哭又闹,冷不防又抛出一句:“如果妈妈还活着,那就不会这样了。”一听到这话,斯佳脾气大发,狠狠的一巴掌,就把苏伦掴倒在床尖叫着,闹得全家都不宁。从那以后,苏伦的唠叨有所收敛了,至少有斯佳在,她不敢再那么放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