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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2)

第四十四章 (2)

斯佳一边赶着车一边想,威尔肯定会欢迎萨姆到塔拉来帮忙的。波克干地里的活儿一直不在行,有了萨姆,就可以让波克到亚特兰大来,和迪尔茜待在一起,这是父亲去世的时候她答应过的。

到了木材厂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约翰尼?加勒格尔站在一所破房子的门廊上,这所房子就算是这个木材厂的厨房了。屋前的木头上面坐着四个囚犯,他们穿着囚服,又脏又臭,脸上都是消沉、绝望的神情。斯佳一眼就看出,他们都很瘦,而且健康状况也很差。可是就在不久前,她刚把他们雇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很结实的。斯佳下了车,这些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有约翰尼转过身来,摘下了帽子。他跟斯佳打了个招呼,脸绷得像个核桃似的。

“我可不喜欢这样,”她开门见山地说,“他们看上去身体并不好。还有一个呢?”

“他说他病了,”约翰尼冷淡地说,“他在里边躺着呢。”

“他得的是什么病?”

“多半是懒病。”

“让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说不定他在里面没穿衣服呢,我会照顾他的,他明天能上班。”

斯佳犹豫了一下,她看到有一个犯人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约翰尼一眼,一副痛恨的样子,接着垂下头来,两眼盯着地面。

“你打他们了?”

“对不起,肯尼迪太太,现在谁管理这个厂子呢?是我。你当初说,随便我怎么使唤他们的。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比休?埃尔辛先生出的木材多一倍,难道不是吗?”

“的确。”斯佳说,同时打了一个冷颤,仿佛有一只鹅踩上了她的祖坟。

她开始觉得这里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而这是休?埃尔辛经营的时候所没有的。她还觉得这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这些犯人远离外界,任凭约翰尼?加勒格尔随意摆布。如果他用鞭子抽打他们,或用别的什么办法虐待他们,她是不会知道的。犯人不敢向她诉苦的,他们怕她走了以后会受到更重的惩罚。而且即使他们告诉她,她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人怎么这样瘦啊,你给他们吃饭了吗?上天可作证,我在伙食上花的钱可是足够把他们喂得像猪一样肥的。上个月,我花了三十块钱买猪肉和面粉。晚饭你让他们吃什么呢?”

她走到厨房前面,往里一看,有一个黑白混血的胖胖的女人在作饭,她向斯佳轻轻地行了个礼,便继续搅着锅里的黑眼豆。斯佳知道约翰尼和这个女人同居,但她不想管他们的事。她看出来,除了豆子和玉米饼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供他们吃。

“没有别的给他们吃吗?”

“没有了。”

“豆子里没放点腌肉吗?”

“没有。”

“那炖咸肉呢,也没搁吗?黑眼豆必须放咸肉才好吃,为什么不放点咸肉?”

“加勒格尔先生说不用放咸肉。”

“放一点。我给你们的东西呢?”

那女人显得很害怕,眼睛下意识地往壁橱转了转。斯佳走过去拉开橱门,里面放着一桶玉米面、一小袋面粉、一磅咖啡、一点白糖、一加仑高粱饴,还有两只火腿。其中一只火腿搁在架子上,显然刚做熟,只切去了一两片。斯佳转过身来,气冲冲地瞪着约翰尼。约翰尼也是满脸怒气,正在冷冰冰地看着她。

“上星期送来的五袋白面呢?那一口袋糖和咖啡呢?我还叫人送来五只火腿、十磅腌肉,还有许多的甘薯和爱尔兰土豆。即使你一天让他们吃五顿,也不可能在一个星期内就吃光了。你准是偷着卖了,还把钱都私吞了,你这个贼!你竟让那些人吃干豆子、玉米饼子,怪不得他们这么瘦呢。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廊上。

“你,最高的那个——对,就是你,过来!”

那人站起来,吃力地拖着两脚朝她走过来。她看了看他光着的脚脖子,那里被脚镣磨得通红,几乎磨破了。

“你上一次吃火腿是在什么时候?”

那人没回答。

“你说呀!”

那人还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垂头丧气,最后,他终于抬起头看了斯佳一眼,像是在恳求她不要问了,然后又低下头去。

“不敢说?那好,你去把食品框里架子上的火腿拿来。丽贝卡,把刀给他!你拿过去把它分了。丽贝卡,准备一点咖啡和饼干,再拿一点高粱饴,快点,我要看着你拿给他们。”

“那是约翰尼先生自己的面粉和咖啡。”丽贝卡惊恐地低声说着。

“他自己的?真可笑!这么说,那火腿也是他自己的了!少啰嗦,动手吧!约翰尼?加勒格尔,你跟我来。”

她大步走出去,上了车,看见那几个人拼命地往嘴里塞火腿,好像会有人跟他们抢似的。她看到这里虽然仍怒气未消,可也算得到了一丝的安慰。

“你真是个少有的无赖!”她怒不可遏地朝约翰尼吼道。约翰尼懒懒地站在车旁,帽子扣在后脑勺上,“我送来的那些东西,你如数把钱还给我。从此以后,天天有人送吃的来,不再按月送了,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捣鬼。”

“以后我就走了。”约翰尼淡淡地说。

“你说你要走?”

本来斯佳是想说:“你想滚就滚吧!”可又忍住了,觉得还是慎重些好。约翰尼要是走了,她可怎么办?他比休出的木材多一倍呀。她手头上刚来一张大订单,数量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而且要急着交货呢。一定要把这批货赶出来,约翰尼要是走了,谁能接替他把这批木材弄出来呢?

“没错,我是要走。你说过让我全权负责的,说你只要求我尽量多出木材,当时你可没说我应该怎样管理这个厂。你不必管我我怎么出木材,也不能责怪我没有信用。我为你赚了钱,拿了我那份薪水——当然,有外快可捞,我也捞着。可是你当着那些犯人的面扫我的威信,这叫我以后怎么维持纪律呢?这些懒骨头,偶尔抽他们一顿还算便宜他们了。他们吃不饱,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也不配得到更好的待遇,要么我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要么我现在就走。”

他的脸硬得像石头了。斯佳进退两难,他要是今晚就走她可怎么办呢?她去找谁看着这些犯人啊?

约翰尼看出了斯佳这种进退两难的心情,他的脸不再像刚才那样绷得那么紧了,说话的语气也委婉了很多。

“天色不早了,肯尼迪太太,你最好还是回家去吧。我们别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了。这样吧,下个月扣我十块钱工资,这件事就算这样了结了。”

斯佳不由得又看着那帮可怜的犯人,他们还在那里吃火腿,她还想到那个躺着的病人。她得把约翰尼弄走,他是个贼,是个没有人性的人。谁知道他是怎么虐待这帮犯人的呢?这样下去,这帮人不可能有活路!可是另一方面,确实,这个人很能干,现在还不能让他走啊,他能给她出很多的木材,替她赚钱呀。不过,今后她一定得让犯人吃上他们该吃到的东西。

“我要扣你二十块钱的工资,”她直截了当地说,“我明天一早还要来跟你说这件事。”

斯佳赶着马车往回走。这时,她的良心和赚钱的欲望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她不该把犯人交给那个心狠手辣的小个子,要是他折磨死了一个犯人,她都难辞其咎,可是,谁让他们犯罪呢,受到不好的待遇也是活该的。想到这里,她又心安理得了。可是等她的马车上了大路以后,那些犯人们的一张张无精打采的脸又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里,挥也挥不去。

“唉,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她就把这件事推进了她心中的木材库,并且把大门也关上了。

斯佳又来到了拐弯的地方,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两旁的树林都黑黝黝的,冷风扫过阴暗的树林,沙沙作响。这是她头一次在外面呆得这么晚,而且还是在这个恐怖的地区,因此她害怕极了,恨不得一步踏进家门。

大个子萨姆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斯佳停在路边等他,心里暗暗着急,为他担起心来。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脚步声,才松了一口气,她想,萨姆这会儿才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但是来的人并不是萨姆,来的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大个子白人,后面跟着一个小个子黑人。她赶紧抖起缰绳,并顺手抄起了手枪。

“太太,”那大个子白人说,“给我点儿钱吧,我饿坏了!”

“闪开!闪开!我没钱。驾!驾!马儿快跑!”她一面回答,一面极力保持镇定,同时又抖动缰绳催着马。

那人一把抓住马辔头。

“抓住她!”他对着黑人喊道,“她的钱肯定就藏在胸口那儿。”

后来的事情对斯佳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她只记得自己抄起了手枪,但又不敢乱开枪,怕伤了马儿。那黑人冲过来,她就对着他开了枪,似乎并没有打中,紧接着她的手便被牢牢抓住,她的枪也被抢走了。那黑人贴近她,连身上的臭味儿她都闻到了。那黑人想把她拽下车去,她拼命挣扎,去抓他的脸,后来她就觉得那人在摸她的脖子,只听“哧”的一声,她的衣服从领口到腰际全给撕开,接着那只黑手就在她胸口一阵乱摸,嘴里还发着怪叫。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就像疯了似的大声喊叫起来。

“堵上她的嘴,把她拉下来!”那白人命令道。于是那黑人伸手摸到斯佳的脸上,摸到了她的嘴。她使劲地咬了那黑人的手,拼命大喊起来。这时她听到了那个白人的咒骂声,意识到来了第三个人。萨姆朝这边冲了过来,那人才放开斯佳跳了下去。

“快跑呀,斯佳小姐!”萨姆大声喊,与那个黑人扭到了一起。斯佳哆嗦着,抓起了缰绳和马鞭。那马飞快地跑起来,她感觉到车轮从一件柔软而有弹性的东西上辗过,原来是那白人,萨姆把他打倒以后,他便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了。

斯佳吓坏了,拼命地甩鞭子,那马也就跑得飞快,惊恐之中,斯佳感到后面有人追,便把马催得更急。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斯佳小姐,停下!等等我!”

她不敢放慢马步子,先是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一下,一看果然是萨姆,他的两条腿快得像动力很大的活塞。斯佳停车,萨姆跑到跟前,纵身跳上了车,因为他的块头实在太大,斯佳便被挤到了一边。

“您没事吧?他们伤着您没有?”萨姆气喘吁吁地问,他的脸上汗水和血一块儿直往下淌。

斯佳惊魂未定,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见萨姆很快地转了一下头,朝别处看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被撕裂至腰际,白白的胸脯和内衣都露出来,她哆哆嗦嗦地拉好衣服,埋下头,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把缰绳给我。”萨姆说着,接过缰绳用力一抖:“驾!好马儿,快跑!”

那马向前一跃便狂奔起来。

“但愿我把那个黑鬼弄死了,不过我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