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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3)

第四十九章 (3)

“要是他们能守住这份钱财就好了,可是我担心他们没这个能耐,看看他们现在花钱的速度,我真怀疑他们能不能把钱留上五年。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呀,钱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就像我的钱也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一样。我可爱的骡子太太,它显然还没有把你变成一匹马,不是吗?”

最后的这一点话,当然又引起了一场新的口角,而且一连持续了好几天。斯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绷着脸,一句也不搭理瑞德,显然是要求瑞德向她赔不是。就这样过了几天以后,瑞德就到新奥尔良去了,而且不顾嬷嬷的反对,把韦德也带去了,一直呆到斯佳气消了才回来。不过使她依然感到气恼的是,瑞德一点也不向她屈服。

瑞德从新奥尔良回来时,心平气和,和颜悦色,她也只有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把这件事暂时搁置脑后,等以后再想法子整治他,现在她不愿费神去想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她不想败坏自己的兴致,因为她正一心一意地考虑着如何在新居里举办首次宴会。那将是一场规模盛大的晚宴,宴厅里会摆上棕榈树作装点,还要请一支管弦乐队前来助兴,四周的回廊都将用帆布遮起来。至于那些招待宾客的精致点心,她自己想一想都要流口水。凡是她在亚特兰大认识的人,所有老朋友和那些度完蜜月回来认识的新朋友,她都要发出邀请。筹办这次宴会的兴奋使她感到快活,以至在大部分时间内,都忘了瑞德那些刺耳的话,当她全心全意地忙着考虑怎样举办这次盛大的宴会时,她感到几年来从未体验的快活感受。

啊,有钱真是痛快!举办宴会根本不必计较花费:购置豪华的家具和服装,购买各种可口的食品也不用考虑帐单,寄上几张数额相当大的支票给查尔逊的波琳姨妈和尤拉莉姨妈,寄给塔拉的威尔,是件多么开心的事啊!啊,这些妒忌的傻瓜们居然说金钱不是万能的,瑞德还说什么钱没给她带来什么好处,真是胡说八道,不可理喻!

斯佳给所有的新朋老友,甚至那些她不喜欢的女人们,也都一一发出了请帖。像梅里韦瑟太太,上次她到民族饭店去拜访斯佳的时候表现得极为粗暴无礼,还有冷若冰霜的埃尔辛太太,也都在邀请之列,她还邀请了米德太太和惠廷太太,尽管她明知道这两位太太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也明明知道她们会因缺少像样的衣服来参加盛会而尴尬为难。这次斯佳庆祝乔迁之喜的晚会,或者时髦地称之为“社交盛会”既是一场晚宴,又是一场舞会,其场面之盛大,排场之豪华,在亚特兰大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那天晚上,大厅内外挤满了宾客,就连帆布遮起来的回廊上也是人声不断,大家喝着她用香槟精心调制的混合饮料,吃着她亲自订制的小馅饼和奶油牡蛎,伴着乐队演奏的乐曲翩翩起舞——她还巧妙地布置了一道由棕榈树和橡树组成的屏风墙,以隔开乐队和宾客。但是,这些宾客当中,除了媚兰和艾希礼,皮蒂姑妈,亨利叔叔,米德大夫夫妇和梅里韦瑟爷爷之外,那些瑞德所说的顽固派们,却是一个也没来参加斯佳的盛会。

本来,顽固派中很多人经过一番踌躇之后,还是决定来参加这场晚会的,有的人是迫于媚兰的强硬态度而接受邀请的,有的人觉得欠了瑞德的一份情——因为他救过他们或者家属的性命——而决定前往的,然而就在宴会的前两天,亚特兰大城传言纷纷,说布洛克州长也受到了邀请。于是这些顽固派就用一张张明信片,表示了遗憾,声称不能接受斯佳的善意邀请。而应邀前往的寥寥无几的老朋友,当布洛克州长一出现时,尽管感到尴尬为难,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退场而去。

看到这种蔑视的举动,斯佳既觉得惶惑,又觉得气愤,这次宴会的雅兴全给他们败坏了。多么盛大的聚会啊!她精心安排了这样一个精彩的活动,希望大家都来看看这了不起的场面,可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朋友出席,而她的死对头却是一个也没有来。等到第二天天亮,最后一个客人离去时,她恨不得哭一场,可是又怕瑞德的哈哈大笑,怕看他狡猾的转个不停的黑眼睛,因为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略带嘲弄的笑容早就流露出了“我早就告诉你了”的神情。所以她只有勉强压下满腔的怒火,装出一副洒脱自如、满不在乎的神态来。

到了第二天上午,她才冲着媚兰痛痛快快地发作一通。

“你真是让我难堪,媚兰?威尔克斯,你竟然还让艾希礼和那些人一块儿让我下不了台。要不是你硬把他们拉走,他们也不会这么早就走的。唉,我是亲眼看到的,我正要把布洛克州长带过来介绍给你时,你就像兔子一样跑走了。”

“我本来不相信——我简直不能相信他真的会来,”媚兰不高兴地说,“尽管所有的人都说——”

“所有的人?这么说,大家都在背后叽叽咕咕地说我的坏话,是不是?”斯佳怒气冲冲地嚷起来,“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你事先知道州长会来的话,你也不会来了,是吗?”

“是的,”媚兰两眼望着地板,低声说,“亲爱的,我的确是不会来。”

“真是活见鬼!原来你和他们一样,让我下不了台。”

“哦,不是的!”媚兰难过地说,“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心。你和我情同姐妹,你是我哥哥查理的遗孀,亲爱的,我——”

她怯生生地把一只手搭在斯佳的胳膊上,但是斯佳用力地把它甩开了,恨不得像父亲杰拉尔德那样生气起来大发一通雷霆之火,可是媚兰面对盛怒的斯佳,却是一点也不示弱。她盯着斯佳那双愤怒的绿眼睛,瘦削的双肩挺得笔直,俨然是一副庄重不可侵犯的神情,尽管这和她略带稚气的脸庞及身材是不相称的。

“亲爱的,伤了你的心,真是对不起,但是我实在无法结识布洛克州长,或者任何一个共和党人以及投靠他们的南方人,我不想在你家里见到他们,或者是其他任何地方,即使我不得不——不得不——”媚兰略显犹豫,想找一个更重的词语,“即使我不得不表现出粗鲁无礼,我也不愿结识他们。”

“你是在指责我的朋友吗?”

“不是的,亲爱的,但他们只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你是在批评我不该把州长请到家里吗?”

媚兰无法回避地被问住了,但她仍然盯着斯佳的眼睛,一点也不退缩。

“亲爱的,或许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充分的理由,我爱你,信赖你,我是不会指责你的,我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当着我的面指责你。但是,斯佳!”突然间,她变得激动起来,心中的话语泉涌而出,言辞锋利激烈,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包含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些人对我们干了些什么,难道你都忘了吗?亲爱的查理怎么死的,艾希礼的身体被谁毁掉了健康,‘十二橡树’村又是怎样被烧光的,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哦,斯佳,那个手里还拿着你母亲的针线盒的被你打死的歹徒,你总没有忘记吧!谢尔曼军队的人在塔拉庄园胡作非为,他们甚至偷走了我们的内衣,还想把房子烧个精光,并且耍弄我父亲的军刀,这些你不会忘记吧!斯佳,这些人抢劫过我们,折磨过我们,让我们忍饥挨饿,你就是把这些人请来参加宴会!正是这些人,把黑人煽动起来对付我们,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他们不仅抢走了我们的财物,还剥夺了我们的选举权。这一切,我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我也不会让我的小博忘记,如果上帝让我活的话,我也会教我的孙子孙女记住这一切,去痛恨这些人!斯佳,难道你把这一切都忘了吗?”

说到这里,媚兰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斯佳有些发愣地注视着媚兰,媚兰那种颤抖的声音和强烈的感情使她十分吃惊,也把她的一肚子怒气都吓跑了。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她不耐烦地反问媚兰,“我当然记得!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媚兰。我们要尽量利用有利条件,顺应逆境,我现在就是这么干的。只要我们善于应付,布洛克州长,还有一些比较好的共和党人,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共和党中没有一个好人,”媚兰坚定地说,“我也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我更不打算顺应逆境,顺应北方佬造成的逆境。”

“天哪,媚兰,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呀?”

“啊!”媚兰有些过意不去地喊了一声,“看我说到哪儿去了,斯佳,我并不是有意使你伤心,或者是指责你。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人人也都有权利坚持自己的想法。听我说,亲爱的,我爱你,你也知道我是爱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爱。你也还是爱我的,是不是?我也并没有让你恨我,是吗?斯佳,要是我们之间存在任何隔阂,那我可受不了——我们毕竟是同风雨共患难的,好了,让我们和好如初吧。”

“别胡说了,媚兰,这实在是小题大作。”斯佳有些不高兴地说。但是媚兰轻轻地用手搂住了她的腰,她也没有再甩开。

“好了,我们又和好了,”媚兰高兴地说,不过她又委婉地补充说,“亲爱的,我希望我们还和过去一样,彼此经常来往。不过如果共和党人和那些叛徒来看你时,你只要告诉我一声,我会留在家里的。”

“你来不来看我,根本无所谓。”斯佳说着,便戴起帽子气冲冲地回家去了,看到媚兰满脸伤心委屈的样子,斯佳觉得自己受伤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

宴会之后的几周里,斯佳感到对于大家的看法很难再故作镇定。除了媚兰、皮蒂姑妈、亨利叔叔和艾希礼之外,别的老朋友都不来拜访她了,也不再邀请她参加他们的家庭聚会,这时候,她才真正感到困惑和痛心。尽管他们四方散布流言蜚语、恶意中伤,难道她没有尽弃前嫌,尽量化干戈为玉帛吗?她没有向他们表示自己对他们并无恶感吗?他们当然应该知道,她和他们一样,并不喜欢布洛克州长,对他表示亲善和笑脸相迎,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要是人人都对共和党人笑脸相迎,佐治亚州不就会很快摆脱眼下的困境吗?这些白痴!

当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和昔日的生活、旧时的朋友之间脆弱的纽带,已经被自己一下子给割断了,永远也无法再连结了。即使媚兰还用她的影响她也无法修复那本已像游丝般的联系了。惊慌、伤心、但又仍然忠心耿耿的媚兰,也不想再费劲地想恢复那种联系了,即使斯佳回心转意,想回到老朋友身边,像以前一样生活,那也是绝无可能了。全城就像花岗石一般铁面无情,人们对于布洛克政权的仇恨,也一下子把她给包围住了,这种仇恨不带火药味,却是冷酷无情,难以消逝。斯佳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敌人捆在了一起,无论她的出身和家庭背景怎样,她已经被归于变革分子、黑人的支持者、叛徒、共和党人里面去了——一个可恶的叛贼!

痛苦了一段日子之后,斯佳也不再强作镇定,开始认真地面对现实。当然就斯佳来说,她从不对人们的所作所为作过多的思考,也不会为了某件不顺心的事而长期闷闷不乐。所以没过多久,梅里韦瑟、埃尔辛、惠廷、邦内尔、米德和其他人家对她有什么看法,她都置之脑后,毫不在乎了。至少,媚兰常常带着艾希礼来看她,而艾希礼才是她最在乎的人,再说亚特兰大还有其他人是愿意参加她的晚会的,这些人可比那些保守的老家伙们随和得多,有趣得多。只要她想大宴宾客,任何时候都能够发出邀请,比起那些反对她的思想僵化的老糊涂虫,这些更加风趣、衣着华贵的客人们,更让她心情愉快。

这些人是不久前才迁到亚特兰大的。其中有些人是瑞德的朋友,有的人在从事那些神秘的生意活动,只是淡淡地说:“做生意而已,亲爱的,”客人当中有的是在民族饭店认识的那些夫妇,以及布洛克州长的一些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