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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1)

第五十八章 (1)

自从那天斯佳生了病以后,她已经注意到了瑞德的态度的一些变化,她也不能肯定自己对这种变化内心是喜是忧,她说不准自己的感觉。他突然变得清醒了,而且似乎也变得安静了,有时好像还心神不定似的。他现在还经常回家吃晚饭,对仆人也变得格外地和气,对韦德,还有爱拉也更亲热了。他从来也就不提那些往事,无论是愉快的或是不愉快的,而且常常以沉默的方式和态度让斯佳也别提起这些事情。斯佳也乐得清净,因为相安无事总是比较好的,所以她的生活过起来十分顺畅,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自从她养病的时候开始,瑞德就对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很一般的殷勤态度,而且现在还是这种样子。他不再用那种拉长声调的柔和的而又略略带着一些嘲弄的口气同她谈话,这会儿也不再用那种辛辣的讽刺折磨她让她难受了。现在她才开始明白,尽管他以前曾经激怒她,用那些恶言恶语,使得她作出的反应很强烈,但他那样做的原因在于:毕竟他是很关心她的所作所为,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的。可是如今,他到底还关心不关心她的事情呢,那确实很难说。他看起来十分客气而且又十分淡漠,而她内心却十分怀念和向往获得他以前的那种关心与爱护,即使令人感到别扭和难受也好。她对过去所过的那种吵吵嚷嚷的日子倍觉怀念,确实如此。

现在,他很能令她高兴快活了,几乎就像个客人似的;但是,正如他的过去,整天盯着斯佳,一刻也不放松那样,现在的他却是整天都盯着女儿邦妮了。仿佛他的生活的那股洪流被引入了一条十分狭窄,根本谈不上宽广的河道里。有时,斯佳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只要他能够把他这些日子里在邦妮身上所倾注的心血和怜爱分给她一半,只要一半,生活就会大不一样了。有时,人家会这么说:“巴特勒船长是何等地宠爱他那个孩子呀!”她一听到这样的话就会有万分的感慨,甚至连笑都会笑不出来了。可是,要是她连笑都不笑的话,人们只会感到奇怪,觉得诧异或是莫名其妙,而斯佳对自己甚至也绝不承认她会忌妒一个小女孩,何况,这个小女孩儿还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斯佳是一贯要在周围每一个人的心目当中占居第一位的,但是现在是十分明显的,瑞德和邦妮两个人已经在彼此的内心世界中互占第一的位次了。

瑞德有时回来得很晚,甚至一连几夜都是如此,但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喝醉过。她能够常常听到他轻轻地小声吹着口哨经过她那关着的房门走过穿堂。有的时候,他在深夜里会带着别的几个人一道回来,然后几个人一起呆在饭厅里饮酒谈笑。这些不是他婚后第一年时常过来喝酒谈天的那批人。现在他邀请来自己家中的人当中已经不再有提包党人,没有那些拥护和接受共和党领导的南部白人,也根本没有共和党的分子了。斯佳每次到楼道栏杆旁边去听他们谈话时总要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她就能够时常惊异地听到雷内?皮卡德、休?埃尔辛、安迪?邦内尔以及西蒙斯兄弟的声音。梅里韦瑟爷爷还有亨利叔叔也会常常在那里面。有一次,她还听见了米德大夫的声音,这令她大为吃惊。这些人原来都认为瑞德这个人罪该万死!

这一群人在斯佳心目中,永远跟弗兰克的死相联系,而且这段时间,瑞德常常会很晚才回家,这使她更加地联想起三K党作案同弗兰克丧命之前好几次的情形。她记起来了,终于惊惶地想了起来,瑞德曾经说过他甚至曾经想参加那该死的三K党,通过这种方式好挤进上流社会呢,尽管他本人也还希望上帝不至于惩罚他———不至于给他一个那么严厉的惩罚。如果现在瑞德也同弗兰克那个样子——

有一天,已经是夜里很晚的时候了,至少要比平常更晚,但是他还是没有回来,她显得很紧张,有些实在受不了了。等到听到他开房门时的发音时,她便披上围巾,进了点着汽灯的楼上穿堂里,当她走到楼梯顶上的时候,两个人相遇了。他看到她在那里站着,那原本是在茫然沉思的面容就立即有了变化,变得大相径庭。

“瑞德,我一定要知道!在事实上要弄清楚!瑞德,你一定得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三K党——所以才回来得这样晚?你是不是加入了——”

在汽灯那耀眼的光芒下,他望着她,充满了惊奇和诧异,然后过了不多久,他便禁不住笑了。

“你呀,已经被时代远远地抛在后面了,”他说,“现在,亚特兰大的三K党早已经不复存在了。也许并非,并非全佐治亚都是这样。我看,你可能是听你的那邦白人渣滓还有提包党的朋友们谈论有关三K党作恶的故事,听得有些太多了吧。”

“三K党已经不存在了,你这是在通过假话来安慰我吧?”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见到过我安慰你?不,真的,确实没有三K党了。我们已经断定:三K党的弊是多于利的。因为它只能够导致北方佬经常性的骚扰,同时,这也会给州长大人布洛克提供更多的资料让他来利用。他懂得:只要联邦政府和北方佬新闻媒体会相信佐治亚还在酝酿叛乱,还有三K党在到处潜伏着,他就能够当他的州长,绝对是安安稳稳地继续当权。为了达到继续当权的目的,自始至终,他一直在拼命地编造着三K党的暴行恶事,虽然这些都是子虚乌有,他是在无中生有,蓄意编造。他还说忠诚的共和党人是如何被暗暗地吊死,老实巴交的黑人青年又怎样是以强奸的罪名被判处以私刑。但所有的这些全部都是在无的放矢,而他自己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多谢你这么担心我,不过,在我成为一个恭顺的民主党人而不再拥护共和党以后,不久,就不再有任何有关三K党的活动了,知道了吗?。”

刚才瑞德那番有关布洛克州长的论述,斯佳并没有用心去听,仅仅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因为她现在所关心的只是三K党的事儿,心思也是全部集中在那里了。只要不再有三K党,她的心就能安稳地放下来了。瑞德不会再像弗兰克那样,因三K党而丧命;她也不会因此而丢掉她的店铺和他的那笔钱了。但是,她却特别注意到了他话里面的一个词。他说过“我们”,这不就自然是把自己和那些他以前称作“老团兵”的人联系到一起,不是吗?

“瑞德,”她突然间问道,“那么,我想知道你和三K党的解散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他看了她好长时间,两只眼睛又飞舞了起来。

“亲爱的,有关系呢。我和艾希礼?威尔克斯对此负有主要责任。”

“你——和艾希礼?”

“没错儿。事情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按照一般而确切的说法是这样的。因为两个人即使完全不同,政治这东西也是能够把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艾希礼和我谁也不怎么有意彼此成为同伙儿,但是——艾希礼是从来不相信三K党的,从来不会,因为对于一切暴力,他都会持反对的态度。而我不相信三K党的理由则不同,我觉得它的办法真是过于愚蠢,因此它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它这些所作所为只能保持北方佬来压制我们,直到来世为止。在艾希礼和我两个人之间,一种自然的默契总是存在着,那就是将那些狂热分子说服,只要我们坚持观察、等待和工作,同时充满耐心,我们最终一定能够取得进展,而且会比三K党那一套更大。”

“你是说——那些小伙子们实际上接受了你那‘忠告’,而你——”

“而我当过投机商人,我也当过拥护共和党的那些白人渣滓,做过北方佬的同伙儿,难道你忘了不成,巴特勒太太?我现在是个民主党人,而且颇有地位的。我正在不惜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来解放出这个属于我们的心爱的州,解放出这个现在被掠夺者占有的州。我还要恢复它原有的那种地位呢!我的忠告又是一个很不错的忠告,于是他们接受了。在其他政治问题上,我的忠告也同样相当地好。现在,立法机构里的多数席位也已经被我们占据着,不是吗?而且,亲爱的,很快很快,我们就要让我们的一部分人——那些共和党好友去领略一下铁窗风味了。最近一段时间里,说实在的,他们已确实显得太贪婪,太放肆了点吧。”

“你是出力让他们到监狱里去坐牢?怎么,他们可是你以前的朋友呀!曾经有一次,他们让你参与一桩生意——有关铁路债券的生意,那次,你从中赚取一大笔钱呢?你忘了吗?”

瑞德突然笑了笑,咧着嘴,还是以前那副嘲弄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