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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帮个忙吧,罗伯特。”他们正朝着她家慢条斯理地走去,罗伯特身边的漂亮夫人说。她抬头望着他的脸,靠在他的手膀上,躲在他伞下圆圆的阴影里。

“那还用说,只要你喜欢。”他回答,低头瞧她那充满思索和冥想的眼睛。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要缠着庞蒂利厄夫人。”

“啊哟!”罗伯特忍不住大叫一声,孩子般地大笑起来,“那就是说,拉蒂格诺尔夫人吃醋啦!”

“胡说八道!我是认认真真的,如我所讲的那样,你不要缠着庞蒂利厄夫人。”

“为什么呢?”他问道,正像他的同伴所恳求的那样,变得认起真来。

“她不是我们这类人,同我们不一样。她会认认真真地待你,那就会铸成不幸的大错。”

他被烦扰得脸色通红,揭下软帽,边走边用帽子拍打大腿,显得烦躁不安。“为什么她不该认认真真地待我?”他严厉地问道,“难道我是个喜剧演员,一个小丑,还是玩偶盒子呢?为什么她不该呢?你这个克里奥尔人,真是岂有此理!我对你再也没耐心啦!我不是一直被当作个逗趣儿的角色吗?我倒希望庞蒂利厄夫人认认真真地待我哩。我希望她有足够的洞察力,能够在我身上发现,除了夸夸其谈之外,还有点别的东西。要是我觉得有什么怀疑的话——”

“唉呀,有个完没有,罗伯特!”她打断他的激烈言词,“你说的那些话不是你的真实思想,你讲的那些东西没经过掂量,有如在沙滩上玩耍的孩子口中听到的一模一样。假如你把注意力放在这儿的已婚妇人身上,而又想叫人信赖你,你根本不会成为我们知道的那种绅士,你就不宜同信任你的人们的妻子和女儿交往。”

拉蒂格诺尔夫人已经阐明了她信奉的规律和法则。罗伯特心烦意乱地耸了耸肩头。

“呵!好啦!没那么回事,”他猛地一下把帽子扣到脑袋上,“你应该明白,把这类事情给年轻男人讲,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那么,我们的整个交往只该包括互致问候啰?

“那好哇!”

“让一个女人给你讲……决不会叫人愉快的,”他心不在焉地继续说,但突然刹住了。“现在,假如我像阿罗宾——你记得阿尔塞?阿罗宾和比洛克西领事的妻子的事儿吧?”他讲起了那个故事。另外一个故事是,法国歌剧中的那位男高音歌手,收到了许多从来也不该写的信。此外,他还讲了些其他故事,有悲伤的,也有令人好笑的,直讲到拉蒂格诺尔夫人把庞蒂利厄夫人可能认认真真地对待罗伯特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

到达小别墅,拉蒂格诺尔夫人要进屋去休息个把小时,这对她大有裨益。罗伯特离开前,请求她原谅自己的急躁情绪——他称之为粗暴——以此表示他已经接受了她的好意告诫。

“你犯了个错误,阿黛尔,”他说着,微微一笑。“庞蒂利厄夫人会认认真真地待我,根本不可能。你应该提醒我,待自己可别太认真了。那样一来,你告诫的分量就重了,定会让我反复思考。再见,你可显得疲乏了呵,”他担心地加上一句,“要一杯牛肉清汤吗?还是要我给你调一杯加热水的酒呢?让我给你调杯酒,再加一滴安古斯图拉汁(用安古斯图拉树皮(产于南美,味苦,有滋补调味的作用)浸泡的一种补药。)吧。”

她十分感激并满意地接受了喝牛肉清汤的建议。罗伯特独自进了厨房。厨房与别墅是分开的,在屋子后。他亲自给她拿来一杯浅棕色的牛肉清汤,装在一只精巧的银杯里,还有一两片薄脆饼干放在托盘里。

她从门帘后面伸出裸露的雪白的手臂,从他手上接过银杯。她称他是个好小伙子,她真的那么认为。罗伯特谢过她,转身向主宅走去。

那对恋人刚刚进入这片寄宿领地,互相依傍着,好似那栎树倾向大海。他俩脚下除细沙外,没有任何什物。他俩的脑袋时儿昂起,时儿低下,整个蓝天绝对是他俩的天地。穿黑衣服的女人慢悠悠地尾随着他俩,显得比白蜡还苍白,胜过一般的白玉。庞蒂利厄夫人和两个孩子踪影全无。罗伯特察看远处,寻找他们。晚餐前,他们决不会回家。罗伯特上楼到他母亲的房间。这间屋在主宅顶上,由古怪的角度和奇特的斜天棚组成,有两堵宽宽的老虎窗,面向海湾。越过海湾望去,可远至海天相接之处。屋子里的家具轻巧,凉爽而又实用。

莱布伦太太正在缝纫机上忙个不停,一个黑人小女孩正坐在地板上,双手忙于摇动缝纫机的踏板,因为克里奥尔女人生来就回避影响健康的任何劳动。

罗伯特走过去,自个儿坐在一堵宽阔的老虎窗旁。他从兜里摸出一本书,开始专心致志地阅读,不停地翻着书页。房间里,缝纫机咔哒咔哒地响个不停,这是台过时的笨重机器。机器停顿之间,罗伯特同母亲偶尔也交谈几句。

“庞蒂利厄夫人哪儿去了?”

“同孩子们在海滨。”

“我答应借给她龚古尔((1822—1896)法国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说《瞿米尼?拉赛特》、艺术史《18世纪的艺术》及累计46年的《日记》。),你出去时,别忘了带上它,那本书在小桌那边的书架上。”咔哒,咔哒,咔哒,!持续五至八分钟。

“维克托要坐四轮马车到哪儿去呢?”

“四轮马车?维克托?”

“是呀,就在楼下大门口。他像是准备到什么地方去呢。”

“叫住他。”咔哒,咔哒!

罗伯特吹了声又尖又利的口哨,也许码头上的人都能听到。

“他望都不望一眼。”

莱布伦太太立刻扑向窗口,喊叫道:“维克托!”她挥动手帕,又一次叫喊。下面那小伙子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莱布伦太太回到缝纫机旁,气得面红耳赤。维克托是她的小儿子,罗伯特的弟弟——他易于激怒,脾气暴躁,连斧头也砍不进。

“惟有你慢慢给他讲讲道理,他还能听进去。”

“要是你父亲还在就好了!”咔哒,咔哒,咔哒,咔哒,!这是莱布伦太太的固定信念:在他们早年的婚姻生活中,世间的一切行为及其相关的事物,无一不具有灵性,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莱布伦先生都能使之发生某些变化。

“蒙特尔那儿有什么消息吗?”蒙特尔是位中年绅士,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一直抱着徒劳无益的奢望,一心想在莱布伦先生逝世后,填补其空缺。咔哒,咔哒,,咔哒!

“来过一封信,”莱布伦太太在缝纫机抽屉里寻找,终于在针线筐底下摸出一封信来。“他叫我告诉你,下月初,他要到维拉克鲁兹(墨西哥东部港口城市。),”——咔哒,咔哒!——“如果你想去同他在一起的话。”——!咔哒,咔哒,!

“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呢,妈妈?你明明知道我想——”咔哒,咔哒,咔哒!

“你见到庞蒂利厄夫人同孩子们一道回来了吗?她的午餐又会推迟的。到最后几分钟之前,她总是不做好准备的。”咔哒,咔哒!“你要到哪儿去呢?”

“你说的龚古尔那本书在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