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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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2城堡中一室 (3)

哈姆莱特:(对二人旁白)吉尔登斯吞,罗森格兰兹,你们两个给我听着,站到我的两边来听我说:那个你们看到的大孩子还未曾学会走路,仍然是在母亲的乳房里呢。

罗森格兰兹:或许他是第二次处于那个地方,因为老年人就是第二个婴儿期,这句话是人们常用来形容他们的。

哈姆莱特:他一定是来通知戏子们来了的事情,我可以保证。听着:(故意大声)正是正是,你所说的全为实情,正是在那个星期一的早晨发生的。

波洛涅斯:我有消息要来向您汇报,亲爱的殿下。

哈姆莱特:我也有消息要向您汇报,大人。罗歇斯在罗马演戏的时候——

波洛涅斯:殿下,那些戏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方。

哈姆莱特:嗤!嗤!

波洛涅斯:我可以以我的名誉发誓——

哈姆莱特:那时候所用的伶人都是骑驴子而来——

波洛涅斯: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好的伶人,他们精通一切戏剧,无论是悲剧、喜剧、田园剧、历史剧、田园悲剧、历史悲剧、田园史剧、历史田园悲喜剧、不分剧幕的古典剧、近代的自由诗剧;他们演塞内加的悲剧而不过于沉重,普劳图斯的喜剧而不过于浮华。他们是举世无双的戏子,不论是在规矩的还是即兴的演出方面。

哈姆莱特:你有什么样的一件宝贝,以色列的士师耶弗他?

波洛涅斯:殿下,他有一件什么样的宝贝啊?

哈姆莱特:噢,他有一件爱如明珠的宝贝,那就是他的独生爱女。

波洛涅斯:(旁白)他还在念叨着我的女儿呢。

哈姆莱特:耶弗他老头子,你说我念得可有错误?

波洛涅斯:殿下,如果您是在叫我耶弗他的话,那么我是有一个如掌上明珠般的独生女儿。

哈姆莱特:不,接下来可不是这样说的。

波洛涅斯:殿下,照您说应该是怎样的呢?

哈姆菜特:“上天知晓,乃是命中所找”,你知道下面的了,“话说那一天”。去寻找一下圣经歌谣上的第一节吧。看,我们的谈话要被人打断了。

(优伶四五人上)

哈姆莱特:各位朋友,欢迎欢迎!看到你们都如此地健康真令我高兴。啊,我亲爱的老朋友!你比起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脸上又多长出了几根胡须,显得更加威风了;你可是至丹麦来向我提出挑战的?啊,我的好姑娘!您穿了一双高底的木靴,比起我上次见您的时候要显得婀娜多了;上帝保佑您的歌喉不会像那破锣一般的沙哑。衷心欢迎你们,各位朋友!让我们马上就来把一段剧词念念吧,就像法国的猎鹰一样,一看到东西就会猛地扑出去。来吧,说一段高昂动人的剧词,来展示一下你们的身手。

伶甲:您想听哪一段,殿下?

哈姆莱特:有一段从未演出过的台词,我曾经听你向我念过;即使它曾经演出过,那么次数也绝不会太多,因为我记得那并不是受人们所喜爱的一段台词。它是一种不合大众口味的鱼子酱;但是正如许多在戏剧方面很有研究的人的观点一样,我亦认为那是一出非常不错的戏,不仅场面协调适当,而文字亦是巧妙而又纯朴,有人曾经对它作过如此的批评,说它即无刻意雕饰的痕迹,亦无哗众取宠的可笑之处;他认为这是一种健康而又喜人、漂亮却不过分招摇的十分朴实无华的写法。其中关于埃涅阿斯对狄多所讲的那个故事,是我在中间最为欣赏的一段,特别是说到普里阿摩斯被人杀掉的情节。请从这一行念起——如果你们仍然记忆犹新的话——

皮洛斯如猛虎一样地野蛮无比——

不,我说错了;但从皮洛斯开始的却是确信无疑的——野蛮的皮洛斯在木马之中蹲伏着,

他的决心以及他那发黑油亮的铁臂,

阴森可怕得如同凄凄的黑夜;

而更让人惊怖的是可怕的恐怖的尸骼,

已经染上了他的发黑油亮的肌肤,

父母姐妹们那清白无辜的鲜血,

已经让他从头到脚都变为了一片血亮。

街道因熊熊烈火的燃烧而发出的凶残的恶光,把四处横流的血液烘干,

亦为敌人把杀戳的道路照亮,

他全身都是那胶粘的血块,

在火焰的烧熏中四处奔荡,

如恶魔般地圆睁着两颗赤红的眼睛,

来把普里阿摩斯的踪迹找寻。

你接着往下讲吧。

波洛涅斯:殿下,您念得实在太好了,真是尽得其中之味,抑扬顿挫,上帝亦为之赞叹不已。

伶甲:那老王正苦战于希腊人的重围之中,他已累得气喘吁吁,

古老的利剑亦锵然掉于地下,

不再听从于他手臂的命令。

而那皮洛斯看到他已无抵抗之力,

便竭尽全力地向他疯狂地攻击,

那四方飞舞的凶猛的剑锋,

别吓倒了那已魂飞魄散的老翁。

那没有感觉的伊利昂,

亦被这惊天动地的情景所惊动,

刹时间那火焰喷射的屋顶已经坍下,

皮洛斯的耳朵,也被这巨雷般轰然的响声震聋。

看!

在普里阿摩斯那花白的头颅被砍下之前,

他的剑已经在空中停住不动;

如那幻影中的魔鬼,

欲行还止,停滞不动。

那片刻山雨欲来般的宁静,

往往出现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狂风把它的声息悄悄地收起,

空中亦无声地悬挂着块块的乌云,

整个大地笼罩着一种死样的沉寂。

但是就在那霎那之间,

震耳欲聋的雷声已经轰烈了天空。

皮洛斯的精神重新被杀人的恶念振奋,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

皮洛斯把那流血的剑砍向了普里阿摩斯,

其凶狠无情,甚至更甚于库克罗普斯在为战神锤铸铠甲时那全力的重击。

滚,滚,如婊子一样的命运!

快把她的权力收去吧,天上的诸神!

把她的车轮拆破,让它从神山上滚下,

直到地狱的里边。

莫要让神明的宝座,被她窥窃。

波洛涅斯:这一段可有些过长了。

哈姆莱特:应该让理发师把它跟你的胡子一起修剪一下。继续念吧。只有那通俗的歌典和淫荡的故事才会让他打起精神,要不然他便会昏昏睡去。继续念,下面赫卡柏该出场了。

伶甲:谁知道!那蒙脸的王后——

哈姆莱特:“那蒙脸的王后”?

波洛涅斯:“蒙脸的王后”这个句子很好,那很不错。

伶甲:泪流满面,赤脚奔走于火焰之间,‘丢失了宝冕的头上只蒙了一块布,

而那削瘦而多产的腰身,

只有一块在惊慌中攫住的毛毡裹住,

甚至没有一件遮体的衣襟,

在目睹了如此惨不忍睹的情况之后,

谁不会为此而向那命运发出抗愤?

她看到自己丈夫的肢体,

正被那凶残的皮洛斯在任意宰割,

控制不了自己那尖声而出的哀声,

那惨痛哀叫直直地飞上了天庭,

诸神的心中都被悲愤填满,

光明的日月亦会陪着她共流泪水。

波洛涅斯:看哪,泪水已经充盈了他的眼睛,他的脸色已是如此地悲痛!莫要继续往下念了吧。

哈姆莱特:好的,过一会儿再念给我听余下的部分吧。大人,把这班伶人找一个好地方好好地安顿下来。听着,他们代表着这个时代的缩影,一定要好好地招待他们;如果在生前不可避免受到他们的恶毒的讽刺,宁可在死后得到一个恶劣的墓铭。

波洛涅斯:我以他们的地位应得的待遇来接待他们就是了,殿下。

哈姆莱特:朋友,要远比那更加隆重几倍。如果只是照应得的待遇,那么他们有谁可以逃过一顿打骂?要以你自己可以得的待遇来款待他们!领他们去吧,你的谦容礼貌,可以在对他们不配得到的礼遇中显露无遗。

波洛涅斯:走吧、各位朋友。

哈姆莱特:朋友们,跟他走,你们明天要唱一出戏来给我们听。(波洛涅斯率众伶下,伶甲独留)老朋友,听好,《贡扎吉之死》你可会演?

伶甲:殿下,会的。

哈姆莱特:那么明晚我们就来演这出戏。我也许会插进另外写下的大概十行左右的台词,是由于某种必要的理由,你可以先背熟它吗?

伶甲:殿下,可以。

哈姆莱特:很好。跟那位老爷去吧,可注意不要讥笑他。(伶甲下,向吉尔登斯吞、罗森格兰兹)今天晚上见,我的两个好朋友,欢迎你们来到厄耳锡诺!

吉尔登斯吞:殿下,再会!(罗森格兰兹、吉尔登斯吞下)

哈姆菜特:上帝伴你们同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啊,我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反之在一场虚构的故事、一场动人的幻梦之中,这个伶人便可以在他的意象中融入他的灵魂,他的整个面部都成为惨白,热泪在他的眼中充盈,他的神情仓皇无助,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悲凉,他的意象让他的行动全部变为整体,而这只是在一种意象之中,这是多么地令人惊叹啊!而且没有任何的动机和企图。为了赫卡伯!他为何要为赫卡伯流泪?他与她根本毫无相干之处!如果他如我这般有了如此摧心裂肺的伤心事,不知他会如何?那么舞台会被他的眼泪淹没,听众的耳朵会被他哀怖的语言惊恐,有罪的人会因此而发疯,无罪的人会因此而失措,愚昧的人会因此而张皇无助,所有的目耳的所有功能,都会因震动而失控。而我,这个糊里糊涂的混蛋,一天到晚犹如在梦游一般,把杀父的血海深仇给遗忘耳边;人家用无耻的手段杀害了他最为珍贵的生命,夺去了他尊贵的权位,我却始终在此装聋作哑。

我是一个懦夫吗?有谁如此骂我?有谁敲我的脑袋?拔我的胡子?扭我的鼻子?当面斥责我在胡思乱想?谁对我干这等事?哈!这样的侮辱我早应该受到,因为我是如此地失心忘义、逆来顺受,正如一个懦夫,否则我早该把那满天盘旋的乌鸦,喂满那奴才的尸肉!凶残的、卑鄙的、奸诈的、悖逆的恶贼!啊!复仇!——我真是无用至极!有人谋杀了我亲爱的父亲,天地诸神都在让我复仇,而我这作儿子的却只会如泼妇骂街一样在这儿说空话、发牢骚,如一个下贱的妇人——我真是已经不得了了!呸!呸!我的脑子啊,快快活动起来!有人说,戏剧表演到精彩之处会让犯罪的人情绪激动把罪行当场供认;因为那神奇的舌头总会把无论多么精心安排的暗杀给揭露出来。我要把跟我父亲之死情形相近的一出戏让这些伶人在我叔父面前演出来,而我在一旁来窥察他的表情;如果他露出了不安惊恐的神色,我便可以明确我接下来该干的事情。也许只不过是魔鬼化作了我所见到的幽灵,而魔鬼是有本领以一个美好的形象出现的;而他的力量也最容易在一个忧郁柔弱的灵魂身上发挥效力;也许他是故意来引诱我的柔弱阴郁的灵魂走上沉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