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钻石失窃 (11)
我顿时就想到了罗珊娜?史柏尔曼。就我认识她以来,我一向相信她忠实可靠。教养院的女管教对夫人说,她是个诚心悔过、完全值得信赖的姑娘。首先得有怀疑她的理由,这是警长的事。然后,只有在那以后,才轮到我把她的来历告诉他。“我们佣人的品行个个都没说的。”我说道。“我们全都没辜负夫人的信任。”这一来西格雷夫先生只剩下一件事好做,就是亲自去审问佣人。
佣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接受了调查,结果是一个接一个地什么也不知道。据说,(主要是女人们,)对被禁闭在自己的房间里,全都在吵吵嚷嚷。其他人被送到楼下自己的房间去了之后,潘尼洛浦又被召去进行询问。
我女儿在小姐屋里发的脾气,以及她认定自己受到了怀疑的态度,看来没给西格雷夫警长留下好印象。他似乎对她是昨晚最后一个看见钻石的这件事印象很深。第二次问话一结束,我女儿便疯狂地跑到我这儿。现在已毫无疑问,那警官是明摆着在告诉她,她就是贼!我简直难以相信他是这么个(按弗兰克林先生的话说)蠢驴。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他看我女儿的那双眼睛是令人厌恶的。我对可怜的潘尼洛浦一笑,意思这事荒谬得用不着当真。实际上,我在担心,我要是也生气就太傻了。这只是个小考验——的确是个小考验。我女儿坐在一个角落里,用围裙盖住头,伤心欲绝。您也许会说她太傻了:她应该等他公开指控她时才这样。作为一个正直而随和的人,我想他该记住——别管是记住什么了。见他的鬼去吧!
这位警官接下来的最后一着棋,按大伙的说法,把事情闹僵了。西格雷夫先生见了夫人,当时我也在场。他告诉她说,钻石一定是内贼偷的,他要求夫人让他搜查佣人的房间和箱子。我们好心的女主人,以她的慷慨和教养,拒绝他把我们当贼那样对待。“我决不同意这样做,”她说。
警长先生鞠了一躬,又朝我看看,显然在说,“你们这样束缚住我的手脚,干吗还要雇我?”作为佣人头儿,我觉得从各方面来说,我们都不该利用夫人的宽宏大量。“我们非常感谢您的作主,”我说道;“不过,我们请您准许我们交出钥匙。这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在门口拦住西格雷夫警长说道,“迦百里尔?贝特里奇做出榜样,包管其他佣人就会跟着做。这是我的钥匙,拿我先开头吧!”夫人握住我的手,热泪盈眶的跟我道了谢。上帝!此时此刻,我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只要能挫败西格雷夫警长!
其他的佣人,正如我担保的那样,都效仿了我,当然是不情愿的,可都抱着和我同样的看法。那些警察搜查那些女人的东西时,您瞧瞧她们那个样。厨子看上去能把警长先生活活在炉子上烧死;其他女人看上去能扑上去吃了他。
搜查完毕,不用说,哪儿也找不到钻石。西格雷夫警长回到我那间小屋里,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和他手下已来了几个小时了,还拿不出一点儿找到钻石的办法,也说不出到底该怀疑谁是贼。
警官还在这里冥思苦想,我就给叫到书房里去见弗兰克林先生。不料我刚把手放到门上,门就从里头开了,罗珊娜?史柏尔曼从里头走了出来!
早上书房里收拾干净后,一天当中,这儿就没有使女的事了。我拦住罗珊娜?史柏尔曼,当场指出她违反家规的地方。
“这会儿你到书房里来做什么?”我问道。
“弗兰克林先生在楼上掉了一枚戒指,”罗珊娜说道,“我到书房来交给他。”说这话时她的脸一下子红了;随后,她头一扭,自以为是的走掉了,真叫我摸不着头脑。家里发生的事使女佣们多少有点不同往常,可是决没有谁像罗珊娜看起来这样反常。
我看见弗兰克林先生正在书桌上写字。我一进去,他就说他要去火车站。听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那果敢的性格又占了上风。棉花人不见了;坐在我面前的又是一个铁汉。
“去伦敦吗,先生?”我问道。
“去给伦敦发电报。”弗兰克林先生说,“我已经说服了姨妈,我们得找个比西格雷夫警长能干的人来帮助我们。我还征得姨妈的同意,发份电报给我父亲。他认识警察总监,他会挑个合适的人来解决这桩钻石疑案。说起疑案,顺便说一句,”弗兰克林先生放低了声音,“你去马厩之前,我还有句话对你说。你一点儿也不要对别人透露;不知道是罗珊娜的脑子不对,还是她对月亮宝石的事知道得不少。”
听他这样一说,我简直说不清自己是更加惊慌了呢,还是更加心乱了。再年轻一点儿的话,我会对弗兰克林先生坦言相告。可是年纪一大,就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摸不着头脑时,就闭紧自己的嘴巴。
“她拿了我掉在卧室里的一枚戒指走了进来,”弗兰克林先生接着往下说,“我谢了她,她竟然不走,反而怪里怪气地望着我——半惊慌,半近乎——我也说不清。‘钻石的事真是件怪事,先生,’她突然令人惊讶地开口说道。我说,‘是呀,确实如此。’不知她要说什么。我敢说,贝特里奇,她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她说,‘他们永远也找不到钻石了,先生,是吗?是呀!也永远找不到拿走钻石的人了——我敢保证。’她冲我点点头,笑了!我正想问问她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了外面你的脚步声。我猜她是怕在这里被你撞见。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反正是脸色一变,离开了房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敢把那姑娘的身世讲给他听。因为那就等于告诉他她就是贼。再说,即使我和盘托出,即使她就是贼,那么,在屋里这么多人当中,她干吗要把自己的秘密泄露给弗兰克林先生呢?
“我不想仅仅因为她举止轻狂、言语怪诞,就使她陷入麻烦,”弗兰克林先生继续说道,“可她要是向局长说起刚才那些话,像他那样的傻瓜,恐怕——”他停住了口,没把剩下的话说完。
“最好的办法,”我说,“还是先由我私下跟女主人去谈一下。夫人对罗珊娜非常厚道;或许,这姑娘只不过是在冒傻气。每逢家里出了什么乱子,女佣们总往坏里想。这使这些可怜人儿感觉到自己很重要。要是有谁病了,她们就预言那人要死了。要是丢了宝石,她们就预言说永远找不回来了。”
听了我这番话,弗兰克林先生仿佛松了口气,就不再提这事了。我到马厩里去吩咐准备轻便马车,顺便去下房他们正吃饭的地方看了看。罗珊娜不在他们当中。一问,听说她突然病了,在楼上她自己的房里躺着。
“奇怪!我刚才看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我说。
潘尼洛浦跟着我走了出来。“爸爸,在他们面前可别这么说,”她说,“这会使他们对她更不好。这可怜人正为弗兰克林先生伤心呢。”
这是对那姑娘行为的另一种看法。要是潘尼洛浦说得对,那就可以说明罗珊娜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行为了。只要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她说什么话都不在乎。假如这就是谜底,也许能说得通她在客厅碰到我时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轻狂举止。尽管她只说了三句话,她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弗兰克林先生开口对她说了话。
我亲自为马驹子套上了挽具。在这重重困惑和不安的包围中,看到马鞍的扣子和皮带丝丝入扣,我感到一丝欣慰!看见马驹子套上了马车的车辕,你会感到心里踏实。说实在的,这种踏实在这个家里已不多见了。
我把那辆轻便马车拉到门前,看见台阶上等着的不止弗兰克林先生一个人,还有高德弗利先生和西格雷夫警长。
看样子警长先生得出了一个全新的结论。我们这位经验丰富的警官如今认为,贼(他倒聪明,没再提潘尼洛浦,不管他私下怎么想!)是跟印度人合伙干的;他决定到弗里辛霍的监狱里,把那几个变戏法的再审一下。听到这个新的打算后,弗兰克林先生主动提出,带警长回镇子,从那儿也很容易给伦敦拍电报。高德弗利先生仍然信赖西格雷夫先生,又想亲眼目睹审讯那些印度人,因而请求一同前往。两个警察,一个留守公馆,以免发生意外,另一个陪着西格雷夫先生一起去。轻便马车的四个座位正好坐满。
临走前,弗兰克林先生拉我走到别人听不见的地方。
“我要等一等再拍电报。”他说道。“我想看看审讯那些印度人后的结果。我认为那淤泥脑袋的警官还是一无所知,只是在混时间。我觉得,那种认为有佣人和印度人串通一气的想法是十分荒谬的。看好屋子,贝特里奇,等我回来再说;想办法去打听一下罗珊娜?史柏尔曼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是想要你做有失身份的事,也不想你对那姑娘粗暴。我只想要你比平时更仔细地观察。我们要尽力在我姨妈前把这事弄清楚——这比你想的要重要得多。”
“事关两万英镑呢,先生,”我说道,心里想着那钻石的价值。
“事关让雷切儿安心的问题,”弗兰克林先生严肃的说。“我非常担心她。”
他突然离开了我,仿佛不愿意继续跟我谈下去似的。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再要说下去,他就会露出雷切儿小姐在阳台上对他说的话来了。
他们就这样坐着马车到弗利辛霍去了。我一心想找罗珊娜私下谈一下,为她自己好,可是总没机会。到喝茶的时候,她才下来,情绪非常激动,害上了一种所谓歇斯底里症,在夫人的安排下,她喝了一剂柳安树油后,又被送回床上去了。
白天沉闷的过去了。雷切儿小姐照旧躲在房里不出来,说她病得不能下来吃饭。夫人心情这么恶劣,我不能再把罗珊娜?史柏尔曼跟弗兰克林先生说的话讲给她听,免得她更加着急。潘尼洛浦坚持认为自己会受审、判刑,然后作为贼被带走。其他那些女佣人一个劲地看《圣经》和赞美诗,个个愁眉不展。至于我呢,简直没心情看《鲁滨逊飘流记》了。我走到院子里,一时找不到人来聊天解闷,只好把椅子拖到狗窝旁,跟那几条狗说起话来。
吃晚饭前半个钟头,两位先生从弗利辛霍回来了。他们安排西格雷夫警长第二天再回这里。他们还去拜访了莫士威特先生,那个印度旅行家就住在镇子附近。应弗兰克林先生的请求,他慷慨发挥了他的语言知识,帮助审讯那两个一点英文也不懂的印度人。审讯工作进行得细致而漫长,结果还是审不出什么名堂;根本找不出一点理由怀疑变戏法的跟佣人同谋。看到这种结果,弗兰克林先生就给伦敦发了电报。事情到此就只能等明天了。
生日的第二天就是这么过来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点眉目。但是过了一两天后,案情便略有些眉目了。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又如何?很快您就会知道了。
十二
礼拜四晚上一宿没话。礼拜五早上传来两件新闻。
头一条说的是:面包师声称,他在头一天下午,曾经碰见过罗珊娜?史柏尔曼,她脸上蒙了厚厚的面纱,穿过泥沼地,向弗利辛霍走去。有人居然会把罗珊娜认错,这可真是件怪事。只要看她的肩膀就不难认出她来了,这可怜虫。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肯定是搞错了;因为,您也知道,礼拜四那天下午,她一直待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害着病。
第二条新闻是信差传来的。尊敬的坎迪先生在雷切儿小姐生日那天晚上冒雨离开时说了那么多不吉利的话,还对我说什么医生的皮肤是防水的。就他那皮肤,雨水还是把他浇透了。他那晚伤了风,现在正发着烧。邮差带来的最新消息说,他神志昏迷,像他往常一样,满嘴胡言乱语。我们都为这个小个子大夫遗憾;而弗兰克林先生看来是遗憾医生不能来给小姐看病了。从早上吃饭时他对夫人说的话来看,他好像认为,要是月亮宝石的秘密不能尽快揭开的话,雷切儿小姐可能需要尽快地去看医生了。
吃过早饭不久,老布莱克给儿子的回电来了。电报上说,他已通过他朋友——警务总监的帮助,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人来帮助我们,他就是克夫探长。预计他可能从伦敦乘早车来这儿。
一听新警官的名字,弗兰克林先生就跳了起来,显然,在伦敦期间,他从他父亲的律师那儿听说过有关克夫探长的一些传闻。
“我看,我们的担心很快就要结束了,”他说。“如果我听到的传闻有一半是真的,要想揭开一个谜案,全英国就非他莫属了!”
我们大伙全都激动不已,巴不得马上看到这位赫赫有名的探长。西格雷夫警长在定好的时间里返了回来。听说警官要来,立刻把自己关进一间屋子里,拿起笔、墨、纸,开始写他照例要写的报告。我很想亲自去车站接探长。可是夫人的马和车是不能用的,即使是接深受欢迎的克夫;而轻便马车稍后高德弗利先生要用。他对他在这紧要关头不得不离开他的姨妈感到遗憾;所以他好心的把他离开的时间尽力安排到最后一班车,主要是想听听聪明的伦敦探长是怎么看这个案子的。可是他礼拜五晚上必须回到城里,因为礼拜六上午一个妇女慈善会有问题要向他讨教。
探长快到的时候,我下楼到大门口去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