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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钻石失窃 (18)

第一部钻石失窃 (18)

“你得跟罗珊娜说清楚,”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弗兰克林先生对我说道,“我好像注定要在那可怜姑娘的面前说错话或是做错事。你看得出来,探长是在套我和她两个。如果他把我哄住了,或是把她激得发作出来,那么她或是我很可能会说出他想听的话。在那一刻,我别无它法。这样做阻止了姑娘说出什么,而且还使探长明白我看穿了他。贝特里奇,昨晚我对你说话时他一定在偷听。”

我心想,他还不止偷听了呢。他记得我告诉过他的话,说那姑娘爱着弗兰克林先生;他在罗珊娜听得见的时候,说什么弗兰克林先生对罗珊娜感兴趣,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说起偷听呀,先生,”我说道,“这种事情要是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们就都要上贼船了。刺探、窥视、偷听就要成为我们这样处境的人的天职了。要不了一两天,弗兰克林先生,我们都会因为这个而愣住了。因为人人都在偷听,以此来揭露他人的秘密,最后让人人皆知。原谅我的火气,先生。这可怕的疑案总悬在我们头上,像烈酒似的冲着我的头,都快把我逼疯了。您说的事我不会忘的。一有机会我就向罗珊娜?史柏尔曼解释清楚。”

“昨晚上的事你还没对她说起吧?”弗兰克林先生问道。

“还没有,先生。”

“那现在先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叫那姑娘信任我,让探长在一旁寻得机会。我的行为有些矛盾,贝特里奇,对不对?我看这事别无它法,想不出什么好的结果,除非追查到罗珊娜身上去。可是我既不能,也不愿意帮助探长查出那姑娘。”

显然毫无理由。可是我也这样想。我完全理解他。要是你也这么想,觉得自己是个凡人,那么你也会完全理解他。

克夫探长上路之后,屋里屋外发生的事主要是这样的:

雷切儿小姐仍然死心眼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等马车来带她去她姨妈的家。夫人和弗兰克林先生一起共进了早饭。饭后,弗兰克林先生突然决定,要出去多走走,清醒一下头脑。只有我一个人送他出去;他对我说他会在探长回来之前回来。昨晚变天的预兆灵验了。大风之后,大雨紧接着就来了。天亮后雨停了,风还在刮着。这种天气散步还不错,只要你年轻体壮,受得了海边吹来的大风。

我侍候夫人吃完早饭,然后帮她清理屋里的帐目。她只有一次暗示到月亮宝石,那样做还是为了防止我们会提到它。“等那个人回来吧,”她指的是探长,“那时我们不得不说它;现在我不想提。”

离开夫人之后,我发现潘尼洛浦在我房里等我。

“父亲,我想叫你去劝劝罗珊娜,”她说,“我很为她担心。”

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我的准则是:男人(作为优等性别)总是应该尽力去培养女人。碰上女人要我做什么事(不管是不是我的女儿),我总是要问清楚为什么。你越是经常让她们在脑子里搜索出理由来,你就会发现在生活中越容易管理她们。先做后想并不是她们的错(这些可怜人!);那些取笑她们的傻瓜才有错。

潘尼洛浦这次的理由是这么说的。“父亲,弗兰克林先生恐怕无意间深深地伤着罗珊娜了。”

“罗珊娜干吗要到灌木路那儿去?”我问道。

“是她自己发疯,”潘尼洛浦说。“我只能这样解释。她今天早上不顾一切地要跟弗兰克林先生说话。我尽力劝阻;您也看到的。我要是能把她拉走,她就不会听到那些可怕的话了——”

“得了!得了!”我说道,“别昏了头。我记不得有什么伤着罗珊娜的地方。”

“是没有什么伤害到罗珊娜的地方,父亲。可是弗兰克林先生说对她一点也不感兴趣——而且,噢,他的声音还那么冷酷!”

“他那样说是想堵住探长的嘴。”我回答道。

“我那样对她说过了,”潘尼洛浦说,“可是您要知道,父亲(尽管不该怪弗兰克林先生),在过去的几周里,他可一直在伤她的自尊心,并使她感到绝望;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顶点!她的确没有指望他对她感兴趣。她居然会忘了自己的身分。不过她看起来已失去了自尊、失去了感觉、失去了一切。弗兰克林先生说了那些话后,她真使我感到害怕。那些话似乎把她变成了石头。她突然沉默了,然后去干活,从那时起她就像个梦游的人。”

我开始感到有点儿不安了。潘尼洛浦的话使我的优越感荡然无存。经这一说,我想起弗兰克林先生和罗珊娜之间发生的事。她当时心如刀绞;而此刻,她厄运当头,难逃再一次被伤害,而且在那么一个美丽的地方,这可怜人。太惨!太惨了!——更惨的是那姑娘还看不清,她与这感情无缘。

我答应过弗兰克林先生要去对罗珊娜解释,现在看来只好去履行诺言。

我们看到那姑娘正在打扫卧室外的走廊。她脸色苍白,镇静自若,衣服像往常一样穿得朴素整齐。我发现她眼里有种古怪的茫然神色,不像是哭过的,倒像是看东西看得太久了。可能是她自己幻想出的什么东西。

“打起精神来,罗珊娜!”我说道,“你不该自寻烦恼。弗兰克林先生托我转告你几句话。”

我用最友好、最能安慰人的话把事情向她解释清楚了。我对女性的原则,如您已知道的,是非常严厉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当我面对女性的时候,我对原则的实施总是不能令人满意。

“弗兰克林先生真是细心又周到。请替我谢谢他。”她给我的答复就这些。

我女儿已经发现罗珊娜像个梦游人一样走来走去。现在根据我的观察,她听和说也像个梦中的人。我怀疑我说的话她是不是理解了。

“罗珊娜,你肯定听懂我的话了吗?”我问道。

“很明白。”

她应了一声,不像个活人,倒像个机器人。她一直在不停的扫。我轻轻的、体贴的拿掉她的扫把。

“来吧,来吧,姑娘!”我说道,“这可不像你。你心里有事。我是你的朋友——永远是你的朋友,哪怕你做错了什么。说出来吧,罗珊娜——统统说出来!”

过去我对她这样一说,她会立刻眼泪汪汪。现在我看她的眼睛里一点变化也没有。

“是的,”她说道,“我要全说出来。”

“对夫人?”我问。

“不。”

“对弗兰克林先生?”

“是的;对弗兰克林先生。”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看来一点也不明白弗兰克林先生让我转达给她的话:他不愿她私下去找他。我慢慢思忖着该如何表达,最后只告诉她,弗兰克林先生出去散步了。

“没关系,”她说。“我今天不会麻烦他的。”

“为什么不对夫人说?”我问。“去掉心病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对一直待你不错,心慈重教的女主人去说。”

她冷冷地盯着我,似乎在把我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随后,她从我手里拿过扫把,向走廊那头慢慢扫去。

“不,”她边扫边自言自语;“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请让我干我的活。”

潘尼洛浦跟在她后面,想帮她的忙。

她回答说,“不用。我要自己干。谢谢你,潘尼洛浦。”她转过头来看看我。“谢谢您,贝特里奇先生。”

什么都打不动她——什么也用不着说了。我示意潘尼洛浦跟我离开。我们走后,她还像个梦中人一样扫着走廊。

“这是医生的事了,”我说。“我已无能为力。”

我女儿提醒我说坎迪先生还病着,(您也许还记得)就是因为那晚饭后着的凉。他的助手——一个叫埃滋拉?詹宁斯的可以来看病。可是我们谁也不了解他。他是经坎迪先生一手培养起来的;是好,是坏,我们谁也不喜欢,也不信任他。弗利辛霍还有别的医生,可是我们不了解;潘尼洛浦甚至怀疑,以罗珊娜现在的情形,请陌生人来,说不定对姑娘只有坏处。

我考虑要不要对夫人说。可是想起她已经承受的压力,我不禁犹豫不决起来。但又必须采取措施。我觉得那姑娘的状态很危险——应该报告给夫人。我极不情愿地去了夫人的起居室。她不在那儿。夫人正和小姐关在一起。她不出来我是见不着她的。

我白白等到楼道上的钟敲了两点差一刻。五分钟后,我听到屋外车道上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马上听出了是谁。克夫探长从弗利辛霍回来了。

十八

我刚下楼走到大门口,就在台阶上遇到探长。发生过这一切之后,我极不愿意表露出对他的任何事情感兴趣。奇怪的是我的努力没有用处。我的尊严不知跑哪儿去了,说出口的竟然是:“弗利辛霍有什么新消息吗?”

“我没见到印度人,”克夫探长回答说。“我了解到罗珊娜上个礼拜四悄悄在城里买的是什么东西了。印度人下个礼拜三要被释放。我和莫士威特先生都丝毫不怀疑,他们来这儿是要偷走月亮宝石。他们的计划当然是被礼拜三晚上这屋里发生的事给打乱了;他们现在对于宝石就像你一样无可奈何。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贝特里奇先生——如果我们找不到月亮宝石,他们会找到的。那三个变戏法的事还没完呢。”

正说到惊心动魄之处,弗兰克林先生散步回来了。他对自己好奇心的控制比我要强得多。他一句话没说的从我们身边走进屋子。

至于我,反正已经没了面子,我就打算充分的利用这一牺牲。“印度人就说到这儿吧,”我说道。“再说说罗珊娜怎么啦?”

克夫探长摇了摇头。

“这一方面越来越神秘了,”探长说。“我查到弗利辛霍一个叫马尔特比麻布商开的店,她在这儿买了一大块布。她精心选择了一种质地。至于她买的量,足够做一件睡袍。”

“谁的睡袍?”我问道。

“确切地说,是她自己的。礼拜四早晨十二点到三点之间,她一定溜到你们小姐的屋里,趁你们都在熟睡的时候,商讨隐藏月亮宝石的事。回房间的时候,她的睡袍擦掉了门上未干的油漆。她洗不掉那油漆;没有找到另一件相似的睡衣之前,她又不敢毁掉这一件。”

“怎么能肯定那一定是罗珊娜的睡衣呢?”

“根据她买的做衣服的材料,”探长回答说,“如果是范林达小姐的睡衣,她就必需买花边、折边、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一晚上也做不出来。一大块平布意味着是一件普通的佣人睡衣。不,不,贝特里奇先生,这一切已经很清楚了。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有了替代的衣服,她还要藏起那件沾上漆的衣服,而不毁了它?如果那姑娘不说,我们就无法揭开这个疑点。必须搜一下激沙滩的藏匿处——在那儿才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你如何能找到那个地方呢?”我问。

“很抱歉叫你失望了,”探长说道,“这一点我想暂时保密。”

(不是像他吊我胃口那样吊您的胃口,我这里要告诉您,他从弗利辛霍带回来一张搜查令。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告诉他,罗珊娜很有可能携带有一份藏匿地的记载,以防事过境迁,将来回来时找不到藏匿的地点。拿到这份记载,探长就如愿以偿了。)

“现在,贝特里奇先生,”他继续说道,“我们还是停止推测,开始行动吧。我让乔伊斯看着罗珊娜的。乔伊斯在哪?”

乔伊斯是弗利辛霍的警察,是西格雷夫警长留给克夫探长帮忙的。他提这问题时,钟敲了两下;马车准时拐过墙角,来接雷切儿小姐去她姨妈家。

“一件件来,”我正要派人去找乔伊斯,探长拦住我说道。“我要先见范林达小姐。”

雨好像还是要下,所以来接范林达小姐去弗利辛霍的车是带篷的马车。探长招手把塞缪尔从马车背后的座位上叫了下来。

“一会儿你会看到我的一个朋友等在围栏边的林子里,”他说道。“他不拦车就会跳到背后的座位上来,和你坐在一起。你只要闭住嘴,装没看见就行了。不然的话,你就会有麻烦了。”

交代完之后,他就打发塞缪尔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塞缪尔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清楚一点:雷切儿小姐一离开家(要是能离开的话),就要被悄悄地监视上了。监视我们的小姐!在她母亲的车后面坐上一个间谍!我跟这种人说了半天话,真该把自己的舌头给割了。

屋里出来的第一个人是夫人。她站在台阶顶上查看是什么事。她既不和我,也不和探长说话。只是闭紧了嘴,披着件薄披风,像塑像一样站在那儿,等着女儿的到来。

没一会儿,雷切儿小姐下楼来了——她打扮得很漂亮。黄色柔软的呢绒衬托出她深色的皮肤,腰部束得紧紧的。她戴着一顶小草帽,上面蒙着一层白面纱。一双淡黄色的手套,薄薄的紧贴在手上。帽子下露出的漂亮的黑发,就像缎子一 样光滑。她的小耳朵就像玫瑰花瓣—— 一边还坠着一颗珍珠。她匆匆地向我们走来,像茎上的百合花一样挺立,每一个动作又像小猫一样轻巧自如。从她漂亮的脸上我看不出一点变化,除了眼睛和嘴唇。她的眼睛更亮了一些,更凶了些;她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和笑意,我几乎认不出来了。她匆匆吻了一下她母亲的脸颊,说道,“原谅我,妈妈”——随后猛的拉下面纱遮住脸,连面纱都扯破了。一眨眼,她就跑下了台阶,冲进了马车,似乎那儿是个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