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安娜·卡列宁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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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9

第三卷9

多莉戴着头巾,坐着车,由一群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孩子围绕着,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车夫说:

“有一位老爷来了,好像是从波克罗夫斯科耶村来的。”

多莉朝前面望去,她看见头戴灰色礼帽、身穿灰色大衣迎着他们走来的列文那熟悉的身影,非常高兴。她什么时候看到列文都很高兴,现在就更加高兴,因为现在列文看到她是她最荣耀的时候。谁也不如列文更懂得她的伟大。列文一看到多莉,仿佛面前就展现出一幅他想象中的未来家庭生活的图画。

“多莉,您好像一只带着一群小鸡的母鸡。”

“啊,见到您太高兴了!”她说着,把手伸给他。

“您高兴见到我,可也不给我一个信息,我哥哥住在我那儿。我接到斯季瓦的一封信,才知道您在这儿。”

“您接到斯季瓦的信了?”多莉奇怪地问道。

“是的,他信中说,您到这儿来了,他想,您也许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列文说道。可是他一说完这话,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就不往下说了,揪下两片椴树叶,放在嘴里嚼着,一声不吭地跟着马车往前走。他所以觉得不好意思,是因为他估计到,本来应该由丈夫做的事情,却要旁人来帮忙做,多莉会为此而不高兴的。多莉确实也不喜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做法,把自己家的事硬是推给别人做。她立刻就明白了,列文是理解她的。多莉喜欢列文,也正是因为列文明白事理、宽厚待人。

“当然,我明白,”列文说,“您只是想见见我,我很高兴。当然,我想象得到,您在城里住惯了,这儿什么都没有,如果您需要我帮什么忙,我一定为您效劳。”

“不用!”多莉说。“开头是有点不方便,多亏我的老保姆帮忙,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拍着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说,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知道他们是说自己呢,她朝列文友好地笑了笑。她知道列文,她知道列文是小姐理想的未婚夫,她希望他们能够结成姻缘。

“您请上车吧,我们可以往这边挤一挤。”她对列文说。

“不用了,我走走吧。孩子们,谁愿意和我一起同马赛跑呀?”

孩子们不太认识列文,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看见过列文。孩子们见到一些装腔作势的大人时,常常表现出一种奇怪的心理:又拘束,又讨厌,为此他们常常受到责怪,可是当他们看到列文时,他们一点也不拘束,也不讨厌。有的人,不管他们乔装得多么巧妙,他们也许能蒙蔽那些最精明、最有眼力的人,却蒙蔽不了孩子,甚至是最不聪明的孩子,孩子一眼就能识破他们的伎俩,并表示讨厌。列文也许有很多缺点,但他不装腔作势,所以孩子们对他很友好,他们从母亲的脸部表情发现,母亲对他也同样友好。两个大孩子马上响应,就从车上跳下来,跟着列文跑,就如同跟着保姆、跟着古里小姐、或是跟着母亲跑一样。莉莉也要跟着列文跑,母亲就把莉莉交给列文,列文把她放在肩上,扛着她往前跑。

“多莉,请放心!”列文笑着对多莉说。“我不会摔倒,她也不会掉下来。”

多莉看着他那灵活、有力、谨慎的动作,放下心来了,她看着他,脸上露出愉快和赞许的笑容。

在这里,列文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和他所喜欢的多莉在一起,情绪特别好,他像孩子一样快活,多莉喜欢他这样。他一边和孩子们跑,一边还教他们做体操,还和他们说蹩脚的英语,惹得古里小姐直笑,他还给多莉讲他在乡下的生活情况,讲他在乡下干过的活儿。

吃过午饭以后,多莉陪他坐在阳台上,谈起了基蒂。

“您知道吗?基蒂要到这里来和我一起过夏。”

“真的吗?”他说着脸马上红了,为了换一个话题,他马上说:“我给您送两头奶牛来吧?如果您要付钱的话,那就一个月付五个卢布好了,只要您好意思。”

“不用了,谢谢您,我们这儿什么都有了。”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奶牛吧,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来安排怎么喂奶牛。关键在于饲料。”

列文只是想把话题扯开,所以他又对多莉谈起了喂养奶牛的道理,这道理就是:奶牛只是一架把饲料变成牛奶的机器,以及其他等等。

列文尽管嘴上说的是喂牛的事,可心里却非常想听到有关基蒂的详细情况,同时他又怕听到基蒂的情况。他怕的是,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又会被搅乱。

“是啊,不过这些事情都需要有人管,谁来管呢?”多莉有点不情愿地回答说。

她现在靠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她也不想再改变什么了,而且她也不相信列文在农业方面的知识。另外,她也不相信奶牛是制造牛奶的机器这种道理。她认为这种道理一点用处也没有。她认为事情很简单:只要照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说的去做,给“花斑儿”和“白肚皮”多喂点料,多饮点水,别让厨子把厨房的泔水拿去饮洗衣妇喂的奶牛,就行了。这是很清楚的,至于什么精料了和草料了,这些道理都靠不住,也不懂。主要的还是她想谈谈基蒂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