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安娜·卡列宁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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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18

第七卷18

“现在我还有一件事,你也知道是什么事。关于安娜的事。”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沉默了一小会儿,把头脑里不愉快的印象抖掉,说。

当奥布隆斯基刚一提到安娜的名字,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脸色马上就变了:本是一副生的有生气的面孔,突然变得疲惫不堪和死气沉沉。

“您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他在安乐椅上扭转身,嗒地一声扣上他的夹鼻眼镜,说。

“要你的决定,无论什么样的决定,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我这样对你说话,不是把你当作(他本想说‘一位受侮辱的丈夫’但是害怕因此而坏事,就改了口,)一个政治家(这也说得不妥当),只是当作一个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基督徒。你应当怜悯她。”奥布隆斯基说。

“那么你究竟要说什么?”卡列宁低声说。

“是的,应该怜悯她。如果你像我一样看见过她,——整整一个冬天我都是同她在一起度过的,——那么你就会可怜她的。她的处境可怕极了,的的确确可怕极了。”

“我觉得,”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用更加尖细,差不多刺耳的嗓音说,“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已经心满意足了。”

“啊,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看在上帝面上,让我们不要纠缠过去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也知道她有什么愿望,她的愿望就是离婚。”

“但是我以为,如果我要求把儿子留给我抚养作为条件,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是拒绝离婚的。我曾经是这样答复的,并且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而且现在我也认为这件事已经结束。”阿列克谢?亚历山罗维奇以刺耳的嗓音说。

“啊,看在上帝的面上,请你不要急躁,”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同时用手触动了一下妹夫的膝盖。“事情还没有结束。如果你容许我将过去事回顾一下,那么事情是这样的:当你们分手的时候,你是伟大的,尽可能做到了宽容大度;你给了她一切——自由,甚至离婚。她对此给予了应有的评价。不,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正是给予了应有的评价。在最初那段时间她感到对你犯有过错,她当时没有周密考虑,也不可能周密考虑所有问题。她放弃了一切。但是,现实生活和时间表明,她的处境很痛苦,简直不能忍受。”

“我对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的生活一点也不感兴趣。”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扬起眉毛打断他的话说。

“这我可不信,”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缓地反驳说。“她的处境对她本人是痛苦的,而且对于无论什么人也是毫无好处可言的。你会说,这是她罪有应得。她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对你无所求;她直言不讳地说,她不敢对你有什么要求。但是我,我们所有的亲人们,所有爱她的人,请求你,祈求你。她为什么要受折磨呢?这样对谁有利呢?”

“对不起,您好像把我放到了被告席上。”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说。

“啊,不,不是的,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你要理解我,”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又触摸了一下他的手,仿佛他确信,这样能使妹夫心软下来。“我只说一点:她的处境是痛苦的,而这种痛苦的处境只有你才能给她减轻,而你又毫无损失。一切由我来安排,会在你不知不觉中把一切安排好的。要知道,你是曾经答应过离婚的。”

“答应过离婚是以前的事了。我还以为儿子的问题可以使这事了结。此外,我曾寄希望于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的宽宏大量……”脸色变得苍白的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颤动着嘴唇,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她现在一切都听凭于你的宽宏大量。她请求,她只祈求一点——使她从难以忍受的境遇中摆脱出来。她已经不要求把儿子留给她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稍微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在她这种处境中,离婚的问题对她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事。要是你以前没有答应过同意离婚,对自己的处境她也就认命而不会再有所求了。她也就会住在乡下,但是你曾经答应过离婚,她就给你写了信,并迁到了莫斯科去住。然而在莫斯科的每一次与人会见就无异于刀刺在心上。她在莫斯科居住的六个月中,每天都是在蓁地着你的决定中度过的。这正如同一个被判决处死的人几个月来一直在脖颈上带着绞索,被允诺要么是死,要么是赦免。可怜可怜她吧,然后,我负责把一切安排好……你这人一向很认真!”

“我说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厌恶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可能我答应过我没有权利答应的事。”

“就是说你要反悔你答应过的事?”

“凡是能办的事,我从来不拒绝,但是希望给我时间好好思考思考,想想我答应过的事有多大可能性去完成。”

“不,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奥布隆斯基跳起来说,“这我可不相信!她是一个最不幸的女子,你可不能拒绝这样一个……”

“要看答应了的事有多大可能去履行。你是以自由思想而著称的(此句原文为法文。)。可是我是一个信徒,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我不能背离基督教的教义而行事。”

“据我所知,在我入的基督教社会中离婚也是许可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我们的教会也是准许离婚的。而且我们还看到……”

“准许是准许,但并非在这种意义上。”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我有点不认得你了,”奥布隆斯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不正是你出于基督教的精神饶恕了一切和准备牺牲一切的吗?我们大家不是很赞许你这种精神吗?你本人说过:如果有人拿去我的衬衣,那么我连外衣也给他,可是你现在……”

“我请求您,”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脸色苍白,下颚颤抖着,突然站起身来,用刺耳的嗓音说,“我请您停止这种谈话……停止这种谈话。”

“啊,不要这样!呶,原谅我,原谅我,如果我使你伤心的话,”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同时把手伸出来,“但终归我只不过是一个传话的人,是来转达自己接受的委托的。”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把自己的手递过来,想了片刻,说道:

“我应该好好想想,找人请教一下。后天我会给你一个确切的回答。”他考虑了一下什么事,然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