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彦紧紧盯着壮汉离去的方向，忽然双手十指翻飞，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出现在身边，周围人群在壮汉出现一瞬就逃离了大半，余下的都是凑热闹的修士。
＂不可。＂黎落飞身扑落，顿时将舒彦撞的一歪，灵力一乱，火球瞬间爆裂，火星四射，那些看热闹的修士如丛林惊鸟，纷纷退散，也有被殃及的，愤愤却没有节外生枝，修士在城中厮斗很容易惊动城里守卫，对于清明派他们多少还有些忌惮。
那壮汉走出不远，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目中掠过一丝异色，不过并未在意，反倒大笑了两声，声似洪钟，浑厚有力。
＂他练气八级，你不想活了。＂黎落看着眉头紧缩却一声不吭的舒彦，继续道：＂你不是说过，迟早有一天会让那些人不敢再看轻我们么，你若现在死了，身似尘埃，还会有谁记得你。＂
黎落不知道舒彦并非因自己被看轻而气愤，而是为了那个平白被自己连累的凡人，她的观念中，人人生而平等，生命可贵，不可随意践踏，即使这人不过是个凡人，曾在前世，她杀的皆是可杀之人，从不连累无辜。
她没有解释，连黎落这样的小女孩都认为那凡人之死毫无意义，稀松平常，她就算说的天花乱坠谁会听，说不定迎来的还是讥笑。
那老翁侧身躺在尘土中，没有一人关注，舒彦握紧拳头，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她发誓，她向这缕逝去的亡魂发誓，待她修成大道那一天，这世上人人可活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舒彦安静的坐在死去的老者身边，人来人往中，有人好奇，有人不屑，更有许多人不明所以。
＂这老头无儿无女，住在三路镇，离这里两里路。＂黎落似猜到舒彦的想法，却不太认同道，＂我师傅说过，修仙乃大道，心无挂碍才好。修仙之人最需抛去七情六欲，不过一凡人尔，何须如此介怀。＂
舒彦也不搭话，只是低着头，一侧的头发滑落，只露出半边带着面具的脸，她凤眼微眯，眸光阴晴不定，昭示着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可她就那么静静坐着，孤寂落寞。
＂何为道？＂这句话不停地在舒彦耳边回荡。
何为道？易经有云：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道德经云：道可道非常道，又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万物有灵，负阴抱阳，无生有，有生无，道法自然。
对于道之玄妙舒彦懵懂无知，走上这条路多是因为她对力量的渴望，修身亦或是修心皆不重要。
何为道，缘何修道，她不知，她迫切的渴求力量，可是无从下手。
＂何为道？＂舒彦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有着茫然失措。
黎落一阵恍惚，当舒彦如同被抛弃的孩子带着无所依归的狼狈向她询问着方向，她忽然觉得心酸，曾几何时她也这么问过，在这个坚冷如铁世界，她对着另一个人问：＂何为道。＂
黎落没有回答，这世上每个修士都在问，可谁都触摸不到
舒彦没有等到答案，复又低下头，深秋的冷风卷起落叶，躺在地上的老者衣角翻动，寂然无声。
过了许久，黎落以为舒彦会继续坐下去，却见她嚯的站了起来，问自己讨要了几块灵石之后飞速消失在街口，不出片刻，又瞧见一个壮汉扛了一副红松棺木同舒彦走了过来。
＂你......你....你＂黎落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幅见了鬼的表情，又见舒彦满脸肃然，只好将抱怨咽了回去。
舒彦从客栈拿了一床被子在棺中垫好，将老者的尸身小心放入，又同壮汉一起合上棺盖，密封，扛着往郊外走去。
天已黑透，树梢风摆，寒鸦两两，老者的土坟被安置在一片柏树林中，她以前听人说过，坟前应栽柏树，青松，寓意长青永存。
舒彦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酒杯，独自坐在坟前自斟自饮，这酒味道寡淡，饮了许久也不见醉意，她望向丛林深处，叹了口气说道：“老丈，你可悔了?”
“你道那些人衣冠楚楚，飘渺如仙，不过学的几分本事，便要背伦忘礼，你说这仙我该如何去修？”
“我欲与天争锋，无奈道法无常，又该何去何从？”
舒彦不停的说着，说到后面已有些语无伦次，只是絮絮叨叨，不知道自己最想说的是什么，最想要的答案又是什么？
黎落虽坐在远处修炼，暗中却一直关注着舒彦状态，见她不断自言自语，到后来几乎手舞足蹈，心下一惊，急忙跑过去，却见夜色下，舒彦半边脸赤红如血，双目暴睁，狰狞如夜叉鬼魅。黎落大骇，知她是郁结难舒，走火入魔。
舒彦并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她只觉身上灵力暴动，丹田中气旋飞旋，竟似要突破的前兆。可正当她准备盘膝引气之时，她的意识却随着一阵强大的吸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她环顾四周，天地昏暗，毫无生灵气息，只有丝丝白雾气飘飘渺渺的浮动。
“有人吗？”舒彦心中大急，突破在即，却莫名其妙的意识离体，这不是天要她死么。
无人应答，她不得不把视线投向远处，希望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何为道？”
忽然天空传来一声厉喝，隆隆声震四野，昏暗的空间里刹那光芒万丈，一本本经典史籍在舒彦面前飞快的翻过，根本不及她看清，典籍中各种繁简不一的汉字纷飞而出，它们形态各异，在空中或起舞，或翻滚，或飞翔，或潜游......又一转瞬,在金光照耀下的那些字体忽然暗淡，渐渐隐入虚空。舒彦被这奇景吸引，不由得沉浸其中。
待字体全部隐没，一幅画卷又缓缓拉开，而这虚空中，似有人在这白色的画布上调朱弄粉，点染山河。
画中，有夜虫唱晚，有虎啸山林，有人世昌盛，有万木葱荣。然而转眼间，一面巨浪倾天覆地，又有岩火焚世，地裂山崩，沃野转为焦土，生灵涂炭。
直到合上画卷，舒彦依然被那壮烈景象深深震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刍狗。
再忆起往昔，自己的执念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