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圣诞夜
圣诞夜。奈城市区万家灯火，好不热闹。
藤光吃过晚饭，立刻跑出家门，去往悦司家。
谁料刚一出家门，手臂就被人紧紧攥住，身子蓦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昏暗的光线下，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但是那人身上独特的气味立刻使她意识过来对方是谁。
“小昴？”
“又要去找悦司吗？”
“你先放开我……”率先扑入鼻间的是淡淡的烟草味，寥寥余烟，在空气里蜿蜒升腾。
“你抽烟？”藤光诧异地问。
“偶尔抽抽。”语气听起来有些寡淡。
藤光挣扎着逃脱他的禁锢，皱眉看着他，“你不陪着凉昔姐，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你说呢？圣诞夜过来找你，就是想一起过节。”皇昴掐掉烟头，零碎的光芒渐渐熄灭。
不知是不是错觉，藤光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疲倦，来不及多想，她说：“抱歉，我跟悦司说好了，所以……”
“小光，你就这么喜欢他，喜欢到连我这个陪着你度过十几年的人都可以舍弃？”皇昴习惯性地挑眉，黑眼睛定定看着她，目光犀利。
藤光浑身一怔，“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能懂我。”
“我不懂！我要走了！”藤光突然害怕再跟他单独相处下去，她只想赶快逃离这里，刚一转身，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感受着背部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藤光颤声问，“小昴，你别这样……”
“小光，别走，留下来好不好？”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
“就这一天，只一天。”语气已经多了一丝乞求的成分。
有一刹那，藤光差点就心软答应了他，可是想到悦司清凛的面庞，她掰开环绕她腰身的手，慢慢转过身，直视着他，语气低徊，“小昴，我得走了，悦司还在等着我。”
皇昴苦涩地牵起嘴角，手指抚上优美的下巴，“我明白了，好吧……我不勉强你了。”
“凉昔姐一定很想跟你一起过节，你早点回去，不要让她久等。”
小光，如果我说，我想要一起过节的人只有你一个，你会信吗？
应该不会吧，她从来就不曾信过他……皇昴背脊挺直，转过身，慢慢消失街道尽头。
藤光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说：Merry Christmas，皇昴。
然后，她缓缓背过身，跑向相反的方向。
时针指向九点钟，悦司抬头看看钟表，心想，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或许那天只是心血来潮，也可能只是为了逗逗他，他竟然还当真了。暗自笑自己的多情，正准备洗漱，有人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小光……”打开门，悦司望着眼前的人愣住了，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带着一身寒气，藤光红着脸笑吟吟地望着他：“很惊讶吗？我说过要跟你一起过节的。”
“是……呃……已经很晚了。”低下头，悦司依旧摆着一张冷脸。
“如果我什么都按你说的做，那一辈子都别想接近你。”
“嗯？”
“呵呵，没什么……听说奈城的圣诞夜很美呢。”藤光转过头望望天，依旧笑吟吟地说，“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看啊？”
悦司一怔，嘴角微微扬起，不知为何，看到她，他总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好。”
奈城市区一片繁华，通过天空不断升起的烟火就可以得知。可是位于郊外的悦司家，周围就显得冷清多了。
皎洁的月光将悦司脸上坚硬的线条映得柔和了许多，藤光偏过头看着，不禁微微翘起嘴角。
“……怎么了？”察觉到身边的人望着自己，悦司问道。
“悦司……你真好看。”藤光微笑着说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坐在学校的高墙上面，很专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藤蔓，还哼着那首启明星，那种样子，我很喜欢。”回头继续往前走着，“后来好几次偶遇，对你的好奇心也就越来越大，听贺岚说你是医学部的高材生，我就更加崇拜了。”
悦司闪过一丝惊异，嘴角微微勾起，“你对我这么感兴趣？”
“不是感兴趣，是喜欢你。”
“啊？小光……”
“你别放在心上，说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用这个强求你什么，只要你别再对我冷冰冰的，我就很知足了。”藤光背起手，微微仰头看着夜空。
“我给你的感觉……冷冰冰的？”
“呵呵，一开始有，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对不对？”藤光狡黠地看着他，料定他吃准了她这一套，不会拒绝。
悦司没有说话，嘴角浅浅晕开一圈涟漪……
“砰！”
“啪！”
远方的响声扰乱了平静，抬头望去，是焰火。在天空中绽放绚烂的花朵，然后归于沉寂。
随着流弹的升起，更多的焰火在夜空绽放，尽显瞬间的绚烂。
悦司仰起脸，伸出手，五指指向夜空，瞳孔也被染上七彩的颜色。藤光微笑，这场华丽的烟火，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悦司，真的能看到启明星吗？”
“想看吗？”
“嗯。”
“那要辛苦点了，只有黎明之前的短暂一会才会出现。”
“呐，我们干脆等到那个时候，不是很刺激吗？”
“我无所谓。”
“可是……总不能傻傻地站在这里等天亮吧，很冷耶。”
“我知道附近海边那里有小旅馆，可以暂时在那里避寒。”
两个人一拍即合，立刻搭车去往海边。这是件很疯狂的事，两个人夜不归宿，只为了亲眼看着启明星升起。
正如悦司所说，海边的确有稀稀落落的几栋房子，远远的能望见一块闪亮的灯牌悬在半空，走近一看，是木质的旅社。
两个人走进去时，刚好遇上旅店的老板，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操着奈城本地的方言。“二位要住房？”
悦司也用方言回答：“两间挨着的客房。”
这是藤光第一次听见他说方言，觉得他说的比起人说起来都要好听。
老太太狐疑的来回打量着他们，扶扶从鼻梁上滑下的老花镜咧开嘴说：“只剩一间了。”
悦司转头看看藤光，后者没有说话，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就一间吧。”
等付了钱，老太太领着他们上楼梯，木质地板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黑洞洞的楼道里，就听见那老太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念着：“都是情侣了还要两间房干吗，嫌我们这地方小吗……小是小了点，可一间房住进两个人还是够的……”
她这厢说的得劲，后边各怀心事的两人，一个无奈，一个脸红。
进了三楼一间空房，老太太帮他们开了灯，递来把钥匙，然后蹒跚着走了。
房间不是很大，跟外边一样铺着木质地板，有几块像是被水浸泡过一样横七竖八乱翘着，房内配置了一间浴室，现在浴室的门半开着，能看见里面歪斜的浴帘，以及之后半遮半掩的小浴缸。
“既然如此，今天就凑合一下吧。”悦司询问道。
藤光没做任何回答，表情有些呆楞，目光落在房内唯一的双人床上。
“呃……等下我会打地铺。”仿佛看出她的顾虑，悦司补充说。
“不用！”藤光怕他误会，急着解释道，后来发现自己反应过激，好像巴不得跟他同床共枕一般，又将语调放得尽量自然随意，“我是说，地上阴冷潮湿，还是床上舒服，反正这个床比较大，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挤一挤。”
“就按你说的。”悦司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始着手铺床铺。
见他答应，藤光放下心来，如果让他睡一夜的地铺，她真会过意不去。
翻弄着腕上的手表，看了眼时间，皱起了眉毛：“已经十二点了啊。”
“你要不要跟家里打个电话，你爸爸妈妈可能会担心。”
“唔，我发过短信了，说是在同学家留宿。”
“那就好。”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悦司还在弯腰整理床铺，藤光低头看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光洁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印象里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对方，于是看着看着，出了神。
“早点睡吧，明天要早起看启明星的。”
“嗯。”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屋里静静的，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晚风从身后的窗户里吹进来，清爽的质感卷起些睡意，也吹散了浮躁的情绪，心平静下来，藤光的情绪放松了些。
鬼使神差的，藤光偷偷看向悦司，发现悦司也侧头看她，画面像是按了定格键，停滞在那里。
正怀疑这个景象会随着时间慢慢老旧，藤光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悦司，我想听听你跟怡君的故事。”
“怡君吗……她是我的姐姐。”
“姐姐？”藤光讶异，“我一直以为她是你的爱人。”
“也可以这么说……”
“咦？”刚刚平复的心再度提了上去。
“我是个孤儿，怡君把我从街头捡了回去，她的父母见我可怜，便收养了我。”
“这么说，你跟怡君没有血缘关系。”
“嗯，养父母后来双双去世，为了让我继续读书，怡君辍学打工，辛辛苦苦把我养大。”
“她为你付出了很多。”藤光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如此重视怡君了，就连她自己，都被这种无私的爱感动了。
“以前我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可是没想到后来她发生车祸，再也没有醒过来……有时候我真的非常怨恨上天，为什么怡君这么好的女孩要受这么多苦……”
“悦司……”藤光握住他冰凉的手，“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夜，深邃奥远，一切似乎都那么宁谧恬静，却又好像透露着不安和躁动，清露弥漫着周身。
不知不觉，藤光睡着了，天蒙蒙亮时，被悦司摇醒。“小光，起来吧，启明星马上就要出现了。”
藤光本来还处在混沌朦胧状态，听到启明星三个字，大脑立马清明一片，胡乱套上衣服跳到窗边。
正是黎明时分，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地平线上出现最亮的一点，点缀在灰蒙蒙的天空上煞是好看。
“悦司你看，那颗最耀眼的星星是不是就是启明星？”藤光拉着悦司的袖子兴奋叫道。
悦司眼睛亮亮地，神情都光彩起来，“如果启明星会滑落，那夜空是幸福的，因为不会发生的瞬间是极致的。”
藤光微怔，叹道：“是啊，燃烧到生命的最后一丝热，才发现这个瞬间的代价是消亡。”
光年外的宇宙抓住的行星的尾巴，而他们只能仰望。
两个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一阵，才收拾东西去一楼退房，那个奇怪的老太太依旧来回打量着他们，扶扶镜架问了句：“睡的好吗？”
明知道对方没别的意思，可这边两位还是尴尬了一把。
出了旅馆发现天空下着小雨，土路被雨水一淋泥泞了很多，回去的路变的艰巨很多。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站在旅店门口发怔的时候，老太太从内堂走了出来，她挂着一脸笑意，对着他们问：“要不要搭车啊？”
藤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悦司，后者点点头，于是藤光很感激的向老太道了声谢谢。
“顺路而已，你们等会儿啊。”老太太打着把伞走上小马路，扯着嗓门吼了两句，没一会儿从车棚那边开来一辆小货车，老太太打了个手势，等车近了悦司让藤光先上车，正要一起跟上，却被老太太拦住了：“嘿，帮下忙吧？”
悦司疑惑地看着她，老太太翘起拇指向身后一指，不知什么时候旅店门口多了几个大箱子。悦司扯了扯嘴角，按那老太的指示把货物抬上车子。
“谢啦。”老太太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白牙，多了点狡猾的味道。
悦司笑了笑，然后钻进车子里。
老太太撑着雨伞跑到货车司机那边的窗子前，嘀嘀咕咕嘱咐了几句，朝着藤光他们挥了挥手便进了旅社。
汽车顺着国道一路行驶，司机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哼着没怎么听过的曲调，十几分钟后，货车停在了巴士终点站。
两人下了车，那司机很好心的递给他们一把雨伞，摆摆手开走了。
悦司陪着藤光等公车，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藤光拨了拨微湿的额发，说：“很抱歉，害得你今天翘课。”
“没事，我很高兴……已经好久没有看过启明星了。”
“呵呵。”藤光干笑两声。
这时，巴士驶来，藤光冲他摆摆手，“拜拜。”
“嗯，再见。”
回程的路上巴士一路颠簸，藤光靠在窗边看着外边灰暗的景色。
想到前一夜跟悦司的谈话，有些心疼他的遭遇，同时，还有点窃喜，他肯对她说这些，是不是代表她又走进了他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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