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蹊跷房客

根据旅程的安排，苏菲儿应先到公园，去出事的地点，然后找到那一辆车。当苏菲儿从家里出来，欲穿过马路走上公园的时候，她感觉今天是自己极不适合出行的日子。一辆黑色轿车急刹车在她面前停住了。

“你想找死吗！”开车的人摇下车窗喊道，苏菲儿止住脚步惊醒过来转过头去。当时苏菲儿得身子已经紧贴着轿身了。车子里一张端正英俊、阳光的脸在和苏菲儿的目光对视后，脸上的愤怒立刻消去了。

凡是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几乎不可能为我们的日常生活所激发的情感，一到了这个时候，就会被我们的感官所触动。异性之间的那种神秘成分一旦与对方灵魂中更深的神秘成分相冥合，一切就再也无法用任何方式表达了。也正是在这个时刻，它超出了我们能用语言所表达的范围。

“你碰到没有？你没事吧？”

“不，没有”苏菲儿打断了她的话，匆忙走开了。当苏菲儿走出几步，转了一下身，发现那个英俊的青年已经站在车外了，正在专注地看着她穿过马路。

由于这一意外的耽搁，等待苏菲儿的车不得不多候了一段时间，苏菲儿心里乱的几乎分不清道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等待自己的那一辆车。

司机分明是由于苏菲儿来迟了而不高兴，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对着苏菲儿点了一下头。轿车在苏菲儿极度熟悉的公园慢慢驶去。她感到自己此时心情十分疲惫，慢慢闭上眼睛。

“今天我还会见到什么人呢？”苏菲儿慢慢想，“那个妇人，还有其他我没见过的人吗？”那个态度严肃的司机不时的给苏菲儿讲着笑话，好像苏菲儿已不是和他第一次见面，而是熟悉的好朋友似的，苏菲儿不得不打足了精神。马路在灿烂阳光下喜洋洋地在前面展开，两边的树木似给马路镶了两道金黄色的边。

由于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家窝着。此刻眼前呈现的景色使她感到那么的惊奇与新鲜，觉得自己突然进入了一种新的生活，接触到一系列新的想法。苏菲儿忽然对过去感到陌生了，但是又没对现在与将来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于是心里充满了一种迷惘之感。几天前的事就好像是多月前发生的，已经在记忆中淡薄了。自己怎样去逛公园，怎样见到那个老妇人，怎样把她救上车，这一切好像是人生的最早期发生的事。虽然那位神秘的摔倒的老妇人仍旧留在脑海中，但她的形象仿佛已经变得暗淡模糊了。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车在一座豪宅前停了下来。一位很端庄的中年妇女正在门口徘徊着，那个态度严肃的司机下车后很殷勤地把苏菲儿领到她面前。苏菲儿从她丰满而安详的脸上映现的倦意的微笑中，可以看出她正在安静地享受着一种安静的生活。活在世上的人，有的人奔波了一世，有的人闲荡了一生，而她则是安静了一生一世。她殷勤地走过来，“您好，我姓谢，是这儿的管家，”她说着走过来挽着苏菲儿的胳膊往家里走去，这是一位温和的，一位柔顺的，一位与世无争的，极其安静的妇人。苏菲儿笑了一下，“我姓苏，叫我菲儿，”苏菲儿说完跟着她往里走。

他们走进院子，苏菲儿四面瞟了一眼，只见长长的院子中间堆着很多的假山，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院子的一角还有一个大大的月亮门，苏菲儿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走，偶尔聊几句。后来拐上一条曲径，最后走近一座小巧玲珑的凉亭旁。苏菲儿随着她登上台阶，顺着长得不很高的花丛中望过去。一位姑娘正站在凉亭里，她站在一张竹桌旁边。身材苗条，年纪轻轻，穿着一件白底子淡蓝色翠花的薄纱衣服，下身是紧身的合体七分裤。头上戴着一顶小草帽和她的上衣很搭配，同时给她的上半部脸盘儿笼罩了一层珠光般色彩，乌黑的头发光亮润泽，被卷成天然的波浪形自然的散落在胸前。看着前面的草坪正若有所思地翻看着身边的一小本写生画本。她并没有感觉到谢管家她们已经走近了，苏菲儿就趁机贪婪地欣赏了她一会儿。然后碰了一下她身旁的竹椅，这样就可以一点儿也不发窘地唤起她的注意。她立刻对着苏菲儿和谢管家转过身来。

看到她的整个人的正面，苏菲儿愣住了——不是说她有多么的美，而是说她整个人看上去太和谐了。

“这是大小姐倩倩，”谢管家用探询的口气对着苏菲儿说着。谢管家的话一出口，倩倩小姐的脸上立刻映出了微笑，更显得温柔姣好起来。

……

“小姐，我现在可以为你画一张画吗？”苏菲儿走过去不等她回答就接过她手里的写生簿并快速的画着。画上——一位优雅美好的姑娘，穿着一身朴素好看的薄纱衣服，随便翻着一本写生簿，从画上抬起一双恳挚的天真的大眼睛向人看——这就是图画所能表现的一切。美好的事物总是能给人们模糊的审美意识带来生命、光明与灵感，特别是美好的女人，直到她出现你才会明白以前生命里那种灵性的空虚。

苏菲儿把画递于倩倩小姐。

“这次我终于找到可以做我老师的人了。”倩倩小姐立刻高兴的容光焕发，好像上空的阳光部分照在了她那可爱的脸上。一双晶莹的大大的眼睛显得那么恳挚，一会儿看看谢管家，一会儿看看苏菲儿。

“您能答应我，做我的老师、帮我指点绘画吗？”她坦率地说着这些话，显得极俏皮与天真，接着就露出孩子般尴尬和急切的神情。

苏菲儿看着她，顿时恍然大悟，她此时的表情，全身的姿态，她头部的模样，她的肤色，她的面型，她的语言，活脱脱二姐家里的文凌姑娘，她和她惊人的相似。

“您如果做我的老师，您如何说，我就如何做，”她天真地回答着。

在寥寥数语中，她无意中透露了全部的性格，由于自己对人真实，她就天真的以己度人，毫无保留地相信别人。苏菲儿本能地觉察到了她性格中的主要特征。

谢管家领苏菲儿上了楼，走进一条楼层的过道，一间很凸出的房子，苏菲儿往里扫了一眼。“这是倩倩小姐的书房，”谢管家说，“您觉着布置和光线还可以吧？”

如果对这间屋子的布置和光线不满意，真是太没有欣赏水平了：家具都是奢侈华丽的精品，一张精致的书架，上面是精装的书籍，优雅的文具，美丽的鲜花，另一张桌子靠近窗口，上面摆满了裱贴装配水彩画需要的各色材料，桌边上还装了一个小小画架，可以随意将它展开或者折拢，从窗子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美丽的景色。墙壁上挂着名贵的印花棉布。地板上铺着黄红相间的地毯，苏菲儿眼睛亮了一下。这是苏菲儿见过的最豪华精致的书房。

谢主管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丝毫不露出得意的神情。苏菲儿说了几句赞美的话，她冷淡而恭敬的敷衍了过去。又默默地带着苏菲儿绕过过道往前走。拐了个弯，走进一条很宽敞的过道里，最后登上一段矮的扶手梯，带苏菲儿穿过一个圆形的客厅，在一扇覆盖着深蓝色珠子的房门前停了下来。谢管家悄悄地撩起一边的门帘，轻轻地说：“凌太太，我们到了？”

苏菲儿只是站在这儿没有动，这是一间高大的房间，天花板上面的雕刻精美绝伦，地毯又软又厚，踏在上面像是层层丝绒。屋子里一边列着长长的书橱，稀有的木料制成的。书橱不是很高，间隔均匀地摆着许多小雕像。对面是两口古色古香的珍品树，橱中间的空当里挂着一幅名贵的画像，画上面罩着玻璃，刻着名字。苏菲儿无法走进去看，两侧都摆着细工镶嵌的小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珍奇古玩。

房间深处，迎面那几扇窗都被遮住了，也像门帘那样淡海绿色的大幅窗帘调节了阳光。照射进来的光线在亮度减弱后显得有点神秘，使人感到柔和适意，它均匀地散在室内所有物件上，加深了这里静寂与冷落的气氛。苏菲儿站着，在客厅稍微转了一下。门帘轻柔地挑开了，女主人显得那么慵懒，一身丝绸的中式衣服，精美华丽，微卷的头发高高盘起，浑身上下依然透着一种高贵与霸气。

如果根据一个女人化妆后的年龄是实际的年龄减去八岁的理论，那么苏菲儿感觉此时是可以准确地推测出这位女主人的年龄的。可以将她的年龄估计为五十已过接近六十。她那张光洁无瑕的脸好像是透明的只是略有些消瘦，但是眼睛是有神的，鼻子很高，头发润泽看上去很有弹性，身上的衣服看不出任何褶皱的痕迹。与那晚苏菲儿见到的妇人真是大不相同。

“苏小姐久等了。”美妇人用试探询的口吻说，话一出口，脸上立刻映出了微笑。她说出了苏菲儿的姓苏菲儿没有说话，只是用眼光看了她一眼，它和美妇人犀利的目光相对了，同时又躲开了。

“谢谢你上次救了我，不然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儿了，请原谅我没能亲自去接你。并允许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先生姓凌，你可以称呼我凌阿姨。今天见到你很高兴，让我们握手好吗？”这几句奇特的欢迎词，说得清脆、响亮、悦耳。她从容自然，沉着稳重地向苏菲儿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秀长——相当美。她受过极好的教养。

她拉着苏菲儿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彼此显得那么熟悉亲切，就好像已相识多年，闲谈着一些往事似的。“我希望您今天来到这儿，就像来到自己家里一样，”凌夫人接着说，“我近来心脏不好，每天需好好调护，我很少出门。上次我一时来了兴致，挤公交车出去溜达，晕倒在那里，幸亏苏小姐搭救。我先生经常外出，家里的客人他很少见。我本来打算今天让他见见你，今早临时有事又外出了。他是一个风趣，幽默的成功男士，这儿的人都很尊敬他！嫁给这种男人是女人最好的归宿。”凌夫人谈到这里低下头笑了一下。刚才看见了倩倩小姐和谢管家，苏菲儿以为她会喜欢这家的每一个人，现在看到了凌夫人，苏菲儿感到她的内心并没有她的外表那么好。她很擅长捕捉人的心理，而流于形式。

此时谢管家端来了茶、咖啡和牛奶。

“苏小姐，你喜欢喝什么？茶、咖啡、还是牛奶？”凌夫人问着，“您如果认为女人可以嫁给低于自己经济实力的男士，您就来杯茶；您如果认为女人应该嫁给和自己经济实力差不多的男士，就来杯咖啡，您如果同意我的观点，就来杯牛奶。”她的话说完苏菲儿笑了一下。

“对了，对了，这就对了，”她说这话时，因为对于苏菲儿刚才的表情她做出了唯一可能的解释。这个答案是说明苏菲儿刚才为什么露出了迟疑的原因。“我年轻的时候又白又美，凌先生可是我从众多女人手中抢来的，”凌夫人继续说着，探头看了一下苏菲儿，并把那杯牛奶递给苏菲儿，一面高兴的笑着，她娓娓动听地谈着话。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显得那么愉快、亲切、那么自然，仿佛生来相信自己的能力与身份，而这就是使最鲁莽冒失的人也会对她肃然起敬。和她在一起时，你不可能需要客套，感到拘束，更不可能哪怕是在思想上对她稍放松一点。即使是在受到她那开朗愉快的性情的感染的时候，即使是在竭力用她那种坦率和轻松的口吻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苏菲儿依然本能地觉察到了这一点。

“苏小姐学什么专业？”

“艺术设计。”苏菲儿说完看着凌夫人。

“苏小姐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那间书房了吗？”

“非常精致。”苏菲儿说完，看着凌夫人，她依然平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

“苏小姐认为我屋子这幅画怎么样？”凌夫人说完，冷静地看着苏菲儿。

苏菲儿和她的眼睛再次对视了，对于凌夫人这样心安理得的提出的要求，苏菲儿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无异于是对她所学的专业的一次测验。苏菲儿毕恭毕敬地走到书架前，虽然自己的神经不够灵敏，但是受过的训练和培养的趣味，在看那些画的时候还是能鉴别它的价值的。苏菲儿看画的时候，凌夫人一直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看着苏菲儿。它是真正的艺术精品，看样子主人远远没有给予它应有的珍惜。

“这幅图画，”苏菲儿回答“需要仔细绷紧，重新装配，在我看来完全值得……”苏菲儿说完，凌夫人停顿了几秒钟。

“苏小姐，你喜欢这幅画吗？”凌夫人打断了苏菲儿继续想要说的话。

“非常喜欢，凌阿姨。”

“真高兴，我们又有一样共同的爱好了。谢管家，带苏小姐去书房休息一会，”凌夫人对着谢管家说完，眼光移向苏菲儿，“我现在精神依然不大好，只能让谢管家决定和安排你了，中午我们共进午餐。今天的谈话非常高兴。”

等海绿色的帘子合拢，两扇精致的房门关好，苏菲儿站在沙发前，痛痛快快地舒了一口气。看到谢管家领着自己往外走，苏菲儿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头扎进深水里的人，此时又浮到水面上。

苏菲儿在那间那间小巧精致的画室里舒舒服服地坐下。谢管家走后，消磨时光地看完了桌子上那些画，把它们整理成套以利倩倩小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