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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空一缕余香在此

大清因为祖上为游牧民族,虽后来一匡中原,依然对南苑春围、木兰秋弥格外重视。每年秋时,皇上便去木兰秋弥,一来让将士训练有素,于国家防务防患于未然,二来,加强对于北疆各族的交流与控制。

康熙四十五年,这年深秋,因为琐事耽误了些时间。皇上到九月底方才起身去木兰。

翠翘与东珠跟着良妃随行。马尔汉与福晋淳敏去了宁古塔之后,将两个女儿安排在舅公明珠家里。依内务府安排下的吉时,十三阿哥的大婚要等到新年时,良妃请了圣恩,将东珠与翠翘接到宫中。

因良妃并不得宠的缘故,排在后宫里最后的一辆马车里,后面马车是太子福晋瓜尔佳氏,紧跟在后面的是骁骑营。等着出发时,翠翘拉起马车帘子一角,看到九阿哥骑在一匹深棕色马上与骁骑营统领琮律说话。两匹马儿紧挨在一起,不时踏着乱步,马上的人兜着圈子,翠翘看到九阿哥的侧脸,很是俊朗的一张脸,他与琮律说话的时候,浅浅笑着,倘若那眼里再露些情深与专注,也算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

翠翘暗暗拉东珠来看,她不知看什么,凑过来一看,东珠脸上一红,坐回去低头刺绣,顾着手下的针,嘴上说:“有什么好看的。”

翠翘一笑,视线自马车再转向外面,那时一人骑马自前方过来,竟是四爷。二人视线交在一起,突又一起弹开。因皇上与阿哥们早已提前出发,只留了当值的阿哥与骁骑营随后,翠翘心里没准备会在这里见到他,她定了心情,拉下帘子,乖乖坐在东珠身边去。

东珠抬头问她:“怎么啦?”

翠翘摇了摇头,心里疑惑,四爷仿佛是瘦了。转念一想,****什么事,自然有四爷府里的人去操那份心。她断然不敢在深想下去,问东珠:“你每日绣这些做什么?”

东珠说:“绣着玩。”她八岁跟着绣女们学刺绣,如今已至炉火纯青,穿线刺针随手拈来,都能绣出精品。

良妃自上马车之后一直闭目,这会儿听二人说到绣品,方才睁了眼,让东珠拿给她瞧一瞧。翠翘拿过绷子,良妃看到正面之上但见碧色荷塘,绣着白莲,花瓣上丝线一丝不乱,离得远了仿佛一朵四合如意云纹。良妃忆起旧时家族没籍,她在内务府辛者库为浣衣奴。那时是初春,皇上在南苑春围,他尚年少,她风华正茂。她在他御用夹衣里绣了一朵四合如意云纹……

车外有人喊起,队伍已经开始缓行,马车颠簸,红袖软帘随着震动时而留出一条缝隙,得以窥视外面。前方有人骑一匹深棕色马,翠翘心想是九阿哥,东珠依然低头绣花样,翠翘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惆怅。

车队一路缓行,翠翘觉得闷,索性将马车帘子挑起,官道上的柏杨一一向后退去,只听得“碍碍”的几声马蹄,一匹深棕色马从后面追了上来。东珠一时觉得光线强烈,抬头与九阿哥目光撞个正首,她拿着绢子的手一紧一松,那时起风,绢子飘在官道之上。九阿哥侧身在马上,一个海底捞月之姿将绢子拾起。那不过一刹那间的事情,于情于理仿佛都很合理,又仿佛有些异样。九阿哥并没有将绢子递还给东珠,他自己揣着,策马与马车随行。

九阿哥向马车里的人问道:“娘娘可有什么吩咐?”他随在马车之后,见良妃的马车帘子被人撩起,以为要叫人,这才上前来问一句。

翠翘随机俯过身,玩笑地问九阿哥:“骑马很累吧,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东珠直冒冷汗,瞧见良妃依然闭目,暗暗拧了翠翘一把。翠翘吃痛,却含着笑。

九阿哥也笑了,这才将绢子还给东珠,放慢了骑马的速度,跟在马车后面。那骑马的人远了,风吹过他的衣襟,有些空落落的消长身影,东珠不知为何眼里一红。九阿哥向这边望过来一眼,他这一回身,看到东珠掉泪。

她拿出新的素白锦帕,描出荷包的形状,为他绣了一个荷包。因九阿哥名胤禟,她特在边角上用灰线与金线绞丝绣一个“禟”字。到木兰时,东珠的荷包已绣妥当。翠翘眼尖,偏被她发现,低声问东珠是否要送给九阿哥。东珠缄默不语,翠翘知道就算是她有这门心思,也不敢送给他呢。只是虽没有送出去,总绣过一个,聊胜于无。

翠翘对这荷包爱不释手,那晚在木兰入口处安营扎寨后,翠翘与东珠讨价还价:“赠与我如何,反正你也不会赠给旁人。”翠翘意有所指,东珠不允,翠翘却不还她,两个人在毡帐里打闹。翠翘躲到良妃身后,东珠抓她不着。

良妃不知就理,只笑道:“好了,好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折腾,不就一个香包,改明儿让玉景再绣一个。”

那时,帐外走来一行人,三人浑然不觉。直至梁九功咳嗽,良妃收了笑,听梁九功在外间击掌,又说:“圣驾来了。”

翠翘第一次见皇上来找良妃,非常诧异,想想又不觉发笑,她本就是他的妃子。只是他不来已是常事,来了反让人觉得不安。梁九功挑起帐篷,翠翘低头见一双绣着暗纹的明黄色靴子,隔着五六尺的距离。皇上让众人平身,又赐了众人坐。

塞外的昼夜温差大,毡帐中已有寒意。皇上命人去抬火炉,良妃说:“这会儿子才秋天呢。”

皇上点头,让梁九功去备几个手暖炉。良妃谢了圣恩,彼此都客客气气。若是每对夫妻均这样见面,让人泄气。

翠翘与东珠坐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

皇上说,过几日等各部人马都到齐了,就要巡猎,问良妃可有想要的。良妃说宫中物品比起外面已是充足富裕,并无特别想要的。皇上也不能再追问,再问下去,好像他要逼着人家要一样。那气氛突然冷了下来。皇上知良妃爱看闲书,又问她最近看什么书,良妃一一答了,眼睛一亮,突又笑说:“臣妾前几日看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段子,皇上要听不要听?”

皇上兴致盎然。良妃说:“臣妾对史实不熟,想必这段子多半是前人杜撰的。说是楚汉争霸时,刘邦手下有一个魏姓的官员, 当时有位算命先生对他说,他的夫人日后要生天子,于是他便生了做帝王的野心,倒戈叛乱。皇上猜猜看,这位算命先生说的话是否属实?”皇上一笑,他熟读史实,这倒难不倒他,便说:“若是他魏姓登机,怎会有大汉盛世?”

良妃回笑,烛火照进眸间,一双眼明若星辰。她说:“万岁爷错了。”

皇上哗然:“哦,怎讲?”静静听良妃讲下去。

良妃说:“他倒戈失败,做了刘邦的刀下亡魂。他的夫人侥幸不死,却做了刘邦的妃子,生下儿子,名叫刘恒。”

皇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妙极,这算命先生的话真是有趣。”

正说得高兴,梁九功上前低声说:“皇上,完颜部族的人已经到了,这会在御营里候着。”他适才见皇上与良妃说得正开心,不敢来报,只等这间隙才来上奏。皇上起身,瞧了良妃一眼。她已低身跪了下去,恭送他离去。

皇上步伐在帐帘处一顿,想了想说:“朕改日再来。”见良妃没有回话,方才和梁九功离去。

那晚睡到半夜,翠翘有些发冷,朦胧醒转。听到良妃翻身,翠翘低声叫:“姨娘,你冷么?”

隔了一会,方听良妃起了身说:“翠翘,我睡不着。”良妃拉开帐帘一角,彼时月正中天,也不知是几更,月光如水银一般照在地上,明晃晃的一片。翠翘起身跟着良妃出去。

营中的火炬四下里还亮着,守夜的士兵三三二二从远处过去。不同与紫禁城红墙黄瓦的连绵起伏,草原是极目的宽广。走在其间,顿觉这阡陌之巨大,自己又是多么渺小。夜风一吹,整个人像是一颗小草,无依无靠,仿佛一下子就会被吞噬。

翠翘拉紧了衣服,跟在良妃身后,向军营的外围走去。一个士兵挡住良妃,已认出她,不做越矩的试问,只说:“娘娘请回,外面危险。”

良妃指着漆黑的远方问他:“那边是不是有条小溪?”

士兵回头一望,他亦不知,对良妃抱歉地笑了一下。良妃淡笑,以宽他心,说着:“你不必跟着,不会有事。” 士兵不敢阻拦,只任着良妃拉着翠翘向着她方才手指的方向行去。

一路行去,不多久,果见一条小溪,溪水无声缓行,月光下,一波一波如银鳞一般闪烁。翠翘浅笑,问良妃:“姨娘,你怎知有这样一处地方?”良妃不答,找一低处坐下,翠翘倚在她身旁。四下悄静无声,好像连彼此的心跳亦能听见。这样呆了一刻,好像过了一千年那么长久。这世上什么事情都会过去,成为往事。真真教人情何以堪。

溪水汤汤,翠翘忍不住起身去掬,她弯着腰,肋下绢子松了一下,掉到那溪水中。翠翘一惊,眼睁睁瞧着它顺水飘去。待要去取它,被良妃拦住。良妃微微一笑,突忆起旧时,那么清楚明白。

良妃突地问她:“翠翘,心中可有过钟意的人,想过会是什么样子么?”

翠翘说:“懂得我,纵容我。只疼爱我一个人。”

良妃说:“你想得美好,世事岂能如愿。若是你见他,他已有家室,如何?”

翠翘心中一惊,想了想,方淡淡地说:“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个人一心一意对我,等着我,只疼我一个人。”

良妃发笑。可这世上谁人不是最爱自己,他若爱你倾尽全力,是你幸运。只是这运气渺茫,如海中沙砂。

良妃笑着对婉兮说:“二丫头,我愿你永远不要长大。”

那时,她尚不明白此间的真意,但翠翘也知道自己是太过苛求,笑着说:“我知道那样的事情是海市蜃楼。”

她轻轻地笑,哼起歌调。静悄悄的夜色中,歌声清丽,浅浅转转隐隐约约。那声音后来慢慢小了下去,良妃问她为何停住,翠翘说:“总是觉得太过凄美,还是舅舅说得好——人生若只如初见。”若只留在最美的那一瞬间,这些酸酸楚楚的伤情,谁又会记得。良妃心中如沸水翻滚。

突听到身后有人声,二人回头,见身后不远的山峦转角处,站着一行人马。因良妃出了军帐,那士兵不敢怠慢,向上面据实以报。今夜正是胤禎当值,见良妃出来许久,他心中不放心,便找了一队人马沿路寻来。

胤禎向良妃请了安,以安全为由,请良妃回营。翠翘对他有些好感,又见胤禎年少,极易相处,当下见了面,笑着问胤禎:“十四爷见过完颜姑娘了?”胤禎面上一窘。良妃拍了拍翠翘的手,责怪她没有规矩。翠翘嘻嘻一笑,又涮他说:“怎样,可是画中那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这会儿子不说不娶那样忤逆的话了吧?”胤禎瞪了翠翘几眼,却一是言不发,沿路护送着二人回营。

……

第二日,翠翘早起,在帐中里觉得无趣,遂央求良妃说个典故解闷。良妃道:“我有什么典故。”翠翘靠过身来,笑盈盈地说:“旧时与皇上是如何相识?”良妃一笑,拿着绢子的手在点了翠翘的额头:“越发没有规矩了。”

那时八阿哥进来请安,翠翘留八阿哥与良妃独自说话,自己借口出来,在四下里走了一转。白日景色又与晚上相差甚多,天高云阔,湛蓝的深处,只几大鸟盘桓。

因为已经到了木兰境内,按规矩,后宫妃嫔今晚要住到行宫去。皇上图围猎方便,依然会住在御营中,阿哥们也会留在御营中。翠翘怕到时候难见到九阿哥,便一路向御营去,见到前锋营衣着的禁卫军,拉住一个人问:“九阿哥呢?”那士兵向帐篷深处一指,翠翘瞧见九阿哥正在对人训话。站了一会,估摸着他差不多结束的时候,翠翘这才走上前去。

“有事?”九阿哥问。

翠翘自袖中拿出东珠所绣之荷包,双手递到九阿哥面前,说:“谢谢你一路上照顾我们。”他并不接,似笑非笑看着翠翘。翠翘扬眉,“怎么,嫌弃?”

九阿哥说:“那是我分内之事。”

“拿着。”翠翘将荷包塞到他手中,并小心吩咐着:“千万别弄丢了。”她能为东珠所做的,仅此而已。

拇指在精致的缎面处划过,九阿哥看到角上那灰金色的“禟”字,九阿哥问:“是你姐姐东珠绣的?”

翠翘浅笑,听九阿哥说:“她绣艺向来出众。”

翠翘接过来说:“琴棋书画也不会落后于旁人。”

九阿哥说:“她贤能淑德,是十三阿哥的福气。”

翠翘说:“大婚之日记得送一份厚礼。”她看着那荷包说,“以此为念,与过去一刀二断。”她说得决绝,九阿哥听得哑然。

可这样改变不了的命运,他只叹了一口气,忆起旧时听她唱《如梦令》——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茫茫然一世如梦。九阿哥说:“她嫁给老十三比嫁给我更好。”

翠翘没料到他这样说,仿佛因为他并不喜欢东珠的缘故。可他眼光诚恳,并不像是说谎。

九阿哥说:“她尚小,并不知道****为何物。不过是因为幼时我救过她的原因,才对我生了些爱慕。”九阿哥一笑,这样一说好像要将过往全数推翻,可他心里明白,他贪她天真无邪,那样真挚****,恐他一生也做不来。于是,越发眼羡,越发觉得可贵,越发贪恋她青春流年。

二人站在营中偏道上说话,正说着,翠翘见十三阿哥与四爷自远处来,她心中杯弓蛇影一惊,忙侧过身,假意没有看到。九阿哥慌乱中将荷包向袖中一塞。

今日,皇上命护军营的人今日设行围的圈,皇家狩猎时,总是有皇上内旗的人先定一个行围的大圈,将士翻山按这定好的大圈布阵,临时,四面鼓响轰轰阗阗,将这圈中生灵尽数赶至中央,便于猎取。这会儿子,四爷正打算去护军营里瞧瞧,仔细安排妥当,不要明日行围时出了什么岔子。

翠翘不知为何心跳得“怦怦”有声,她方才说要走的,这会子看到四爷倒有些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下来更不妥。眼见着九阿哥就要走了,剩着她独自一人。

翠翘忙叫住了他:“九阿哥。”

九阿哥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翠翘支支吾吾,转念想到常和他在一处的十四阿哥没在,便问:“十四阿哥呢?”

九阿哥说:“他昨儿不是当值么,这会子补眠去了。”

翠翘并没有认真听他说什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向后一望,仿佛并没有四爷与十三阿哥的踪影,这才大胆回头望去,草原清晨的寒雾在帐间弥漫,什么人也没有了。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却又空空落落一片。

翠翘回到良妃处,被东珠拦住,东珠问:“荷包呢?”

翠翘说:“送人了。”

东珠以为她开玩笑,便说:“你喜欢就拿去吧。”东珠想着反正亦不能送人,倒不如遂了她的愿。

“真的送人了。”翠翘一脸无辜。换东珠目瞪口呆,心里却又隐隐约约知道怎么回事了。她一时神色万千,翠翘说:“你若还执意要讨回,只要屈尊驾,去找九阿哥要了。”见东珠动了动唇,翠翘说:“虽然戏里都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纵然有情,想必也无缘。”东珠并不说话,翠翘说:“九阿哥说你嫁给十三阿哥比嫁给他更好。”

东珠低头不语。二人站在风口上,长发横过来吹到翠翘额头,她拂开头发,见东珠低低地掉泪,正落在草尖上,如朝起的晨露。

她低头跑开了,翠翘叫也叫不住,倒惊得良妃从帐里出来。翠翘想去追她,良妃拉住她说:“由她去吧。”

翠翘试探地叫了一声:“姨娘。”

良妃说:“以为孩子们大了,就不必操心了。由她去吧,想通了哪有过不去的坎!”

翠翘回头看到东珠向着御营的方向去了。翠翘跟着良妃回了帐里,毡帘被人卷起来了,初晨的太阳光射进毡帐内的地上,方形的一块金色光芒,并不暖和,仿佛带着些寒气。翠翘心里恹恹的,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东珠的奶娘苏嬷嬷端了杏仁茶进来,说道:“护军营的人来问过了,问娘娘什么时候去行宫?”

翠翘见帐外停了一辆翠幄车。木兰行宫并不远,良妃说:“等着东珠回来再去不迟。”她虽然素来喜静,但也嫌行宫不比这里热闹。

眼见着日头高升又西落,护军营的人来催了多次,快酉时还不见东珠回来。翠翘去御营中问,才知道东珠骑了马出了营。翠翘更担心了,看着天色不早,让良妃先去了行宫,自己要出营去寻人。这可唬住护军营中的人,只说马上要黑了,入夜之后多险,又怕她若真要出去,自己拦不住,便让人去找当值的阿哥来。

那找来的人是十三阿哥,自出了京城之后,总是由他们几个阿哥与前锋营、骁骑营的人轮流当值。昨晚上是胤禎,今儿正好轮到他。十三阿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茫茫平原,说:“我去。”可翠翘执意也要去,说什么兵分二路,总之是要尽快找到东珠。十三阿哥没有办法,护军营虽然人多,但不便惊动,便说:“你要出去也行,我找四哥跟你一起去。”

马尔汉进宫谢恩那天,十三阿哥在宫里见过一次翠翘,第一眼只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与马尔汉在公事上有些交情,但私底下从来没有往来过,心里很是疑惑,他怎么会对翠翘有些印象?那晚皇上在园子里设宴,酒饮到一半,换了大杯的玻璃盏。他高举起来,透过玻璃盏看到翠翘,朦朦胧胧,似笼在如纱月色里。十三阿哥突忆起中秋的时候,去四爷府里,见他在素白的纸上,勾勒出一个轮廓,渐渐清晰时,又撕去重画。

他后来去四爷府里,四爷在案上描字。他见到那卷起来搁在案上还没有完成的画卷,问四爷:“四哥认识翠翘?”四爷没有回答,他又问:“昨儿布政司的人来问话,我晚间来找你,乌顺说你去马尔汉府里了。”四爷忙着描字并不理他,以前在文华殿里念书,李光地说,描字最能让人心平气和。十三阿哥喃喃叫了一声:“四哥……”喜欢翠翘吧?

能有多喜欢呢,有多喜欢?

十三阿哥让人去找四爷,那些军曹涌着四爷过来,翠翘轻瞄了一眼,他果真是瘦了一些,表情倒还是没怎么变,有些严肃的冷峻。四爷对翠翘说:“你也别去了,我和十三去就可以了。”他原是为她好,天马上就要黑了,只是话从嘴里出来,冷若冰霜,仿佛命令。

翠翘不听劝,四爷无法只得遂了她。他若严厉拒绝,其实也能阻止得了她,只是他心里竟想与她做伴,四爷想到这层,不敢再细想下去,勒马向营外驰去。十三阿哥在外营与二人兵分两路。四爷说:“天就要黑了,速战速决。”

行了片刻,离营地越来越远,四爷对翠翘说:“你走后面,这里可能有牧民为抓捕野兽设下的陷阱。”他怕她听出些许关心,又对他生出排斥,便说:“我不想再图添麻烦。”翠翘应了一声,那话里仿佛也并无任何温存细语,还是觉得心中一震。

二人又寻了一刻钟的样子,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都已沉下,草原就要迎来万籁俱寂的夜晚。四爷眼见着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四爷说:“这样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是办法,不能再找下去,说不定十三那边已经找到了。”

都已经找了许久,翠翘怕回头一场空,坚持说:“再看看。”她策马向东方而去,四爷跟在她身后。

一片青葱的草原之上,见到一块贫瘠的荒地。四爷心中起了疑,快步想要勒住翠翘的马缰。可那马一时停不下来,轰然一响,前蹄跪了下去。荒地上显出一道裂缝,翠翘心中警铃作响,身子已不由自主却随着马儿向下栽去。四爷眼明手快,拉住翠翘手腕,他在马上借力,拉住她画出一道半弧,将翠翘甩了出去,自己跌身在那裂缝之上。那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翠翘只觉被他握过的手腕巨痛,眼见着他跌入裂缝之中。

四爷以为那不过是游牧族用来捕捉野兽的陷阱,他坠入底才发现这是旧时草原部落二军交战用的陷阱。陷阱微深,扬头只见井口一般的洞口,四爷听到翠翘叫他的名字,他长呼一口气,压着声音回应她。四爷说:“我没事。”

他略微听出她的慌乱,听翠翘说:“我去找十三阿哥。”

四爷在洞底忙叫住她,说:“你不要动,这附近可能还有陷阱,你瞧不出来。过阵子十三见我们没有回去,他自然会派人来寻。”四爷问她有没有受伤,翠翘说没有。良久,上面没有人说话。四爷心中一急,怕她真独自去寻了十三阿哥,连喊了她几声。

翠翘方才说:“你不必对我这般好。”

四爷心中一瑟,竟沉声说了声:“好。”

翠翘见洞底十分昏暗,看不真切,转身回头,御营也早消失在地平线上,心里不免有点着急。四爷听到上面一阵裙裾窸窣,叫住翠翘说:“你陪我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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