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觉到婠婠到来，四郎君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一袭素衣的婠婠身上，微微出神。
上回的事情之后，他曾想过去找婠婠道歉，又拉不下面子，听闻她大病一场，怕是因为自己所致，更是心底惶惶。温柔乡里游走，他还从没遇见过拒绝他的女人，当时的确是被惹的恼了，又因心底总归是将婠婠看做低他一等的婢女，占了她的身子也不碍事，一时动了邪念，不论她愿不愿意，霸王硬上弓了再说，没料她反应的那么激烈，恨不得去死。等他冷静下来，还是有些懊悔，怕她再也不理他，婠婠在他心里的分量，似乎和以前那些女人大不相同，听说她病了，他竟惦记的吃不下饭，偷偷打点大夫给她开上好的药材，等她病好了才安下心来。
现在看见她面上血色如常，他不自禁露出了笑脸，暗自松了口气。
婠婠丝毫没有将目光往这个下作的男人身上移动半点，待九娘子和主母寒暄完，她再随着七娘子到李氏跟前跪下，伏地磕头：“恭祝娘福寿双全、常乐安康。”
李氏笑着扶了七娘子起身，又道：“婠婠，你也起来吧。”
七娘子偎到主母身边，又唤了声：“二哥！”
“七妹。”二郎君温和的冲她笑着，“愈发水灵动人了。听闻你好事将近，二哥到时候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二哥！不要取笑妹妹，好事都是娘做主。”七娘子羞的脸都红了，粉扑扑的脸像水蜜桃一样鲜嫩，惹得上官谕轻笑起来。
七娘子又道：“娘，儿给您准备了一份薄礼，表表儿的孝心，还请娘笑纳。”
李氏笑道：“你们几个娘子都有心，娘都明白！六娘子送的玉扇、八娘子送的玉如意、九娘子送的翡翠手镯、你又是送什么？”
李氏列出的几位娘子的贺礼都稀松平常，对娘子们来说这些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可惜比起善茗楼里大大小小的宝器来说，也就够大夫人赏赐给连翘的那个档次，前不久大夫人还随口就赏赐给连翘一根上好的玉如意。大夫人喜欢的是什么？——深海珍珠、天山鹿茸、名师名画、古玩明器，那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知道娘子们的经济状况，所以夫人对娘子们的寿礼也不抱什么希望。
“儿送的没姐姐们贵气，只是小小的心意。”七娘子谦逊道，“婠婠，将贺礼呈给娘吧。”
婠婠从青黛手中接过绸袋，小心翼翼的打开，抽出白色的卷轴。
李氏和上官谕都望向了这方有些奇怪的东西，李氏问道：“是画吗？”
“回夫人，是绣画。”婠婠与青黛一人拉过十字绣的一个边，将八仙贺寿图徐徐在李氏面前展开来。
“绣画啊。”李氏点点头，“七娘有心了。”
相较于那些花银子买来的礼物，亲手绣的绣画的确算得上用心，李氏的夸赞出自真心，但亦不见得多欢喜。
可是待那幅画在人前崭露出一大半的时候，李氏的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她微微眯起眼认真的望着画，双眸中依稀有期待，待画面完全展开，她的表情又舒展开。一件从未见过的绣品展示在眼前，图画上有中国传统中的八仙在天庭的太液池边上，再向一位妇人贺寿的图案，八仙的样貌都栩栩如生，而那妇人的容貌，细看起来竟有些像李氏，在他们贺寿的画面中，周围的背景是华美的天宫，大气磅礴的天宫跃然纸上，连画图上的烟气都呼之欲出。光是这幅画就很美了，更为奇特的是这种绣工，似乎不像是传统中的任何一种绣法，色泽极为靓丽，呈现网格状，摸起来还凹凸不平。
这幅有一米长的十字绣立即吸引了大堂里所有人的注意，这是什么绣品，从来没见过啊！
奇怪的东西一出现，大家纷纷暗自在研究这新鲜玩意。
五夫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大守规矩，当即惊呼道：“这是什么怪东西，好稀罕！我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
上官谕盯着看了许久，还是没看出眉目，只露出赞色：“虽不知是何种玩意，但的确绣的精美如画。七妹，你这个手里可送的别致。”
李氏却是愣愣的盯着那画卷，半晌才道：“七娘，你说说看，这是什么？”
七娘子将目光投向婠婠。
“回大夫人，这是奴婢私下研究的一种新绣法，叫十字绣。”婠婠如实答道，当然不能说这种绣法是欧洲传来的……
“十字绣？”李氏反问了一句，
婠婠又解释道：“因为这是以两股线十字交叉而形成的绣法，所以称之为十字绣。这种绣法当前还是独树一帜。”
“有点意思。”李氏仍是盯着看了许久，越看眼神越是迷离，仿佛正在琢磨这个东西的制法。
婠婠紧张的望着李氏一点点的表情变化，她和青黛青苜三个人几乎废寝忘食，花了好几个月的心血才制成这幅八仙贺寿图，若是李氏丝毫不喜欢，心思可就全白费了。果然这种小东西还是无法让见惯了名器的李氏动心吗？是她失算了……
正当她沮丧至极时，李氏突然伸手指向善茗楼二楼的门匾，微微笑道：“你们说，将它裱起来挂在那儿，怎么样？”
婠婠一愣。
其他人也愣住，那儿有一副题字，是一位国手提的，李氏甚为珍爱。况且，将七娘子送的东西裱起来，其他娘子情何以堪？
仿佛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心思，李氏笑道：“这幅画甚得我心！七娘，你有心了，这份孝心，娘很是感动。其他几位娘子亦是如此，你们的孝心，娘都清楚，把它裱起挂在那儿，待你们娘子几个都出嫁，娘看到这幅画，就会记起你们曾经陪伴过娘的时光。”
婠婠听她这么说都有点感动了，此刻的李氏，可真真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啊。真好，真好，她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几位娘子嫉妒的紧也没法表露，反而都来赞同这个意见。
上官谕见母亲这么说，笑道：“儿立即去找人将它裱起来，这也就有儿的一份功劳，娘也会惦记儿。”
“交给连翘去做吧，你今儿就乖乖跟着娘，娘就心满意足，我的儿子我多久没见了？”
李氏半真半假的板起脸，上官谕与他父亲一样常年在外奔走，和母亲见面的次数很少。
上官谕歉意满满，“娘，对不起，儿以后尽量多陪您。”
“你还是忙你的仕途吧，娘身边有姑娘们呢。”李氏笑道，“大伙也都到齐了，我们一块去拜访老太太。”
今儿虽是李氏生日，但是长辈总是为大，先还是要去拜访长辈，老爷一早已赶去了老太太那。老太太是李氏的婆婆，家主的主母，多年以前老太太就将上官家交到李氏手中，转而吃斋念佛，只在自己的庭院里养养花草，平日很少在府中走动，可是仍旧是这上官府最威望的存在。
众人纷纷起身，上官谕也搀住李氏，正要往外走，李氏忽然道：“忘了一件事，婠婠，你留在善茗楼，婵娟一会有事要和你交代。”
婠婠茫然的望了一眼七娘子，七娘子忙问道：“娘，找婠婠何事？”
李氏道：“请她帮个小忙，你别紧张。”
婠婠偷偷拉了七娘子一把，道：“是。”她又与青黛使了个眼神，青黛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
待这一大拨人离了善茗楼，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婵娟不在，连翘和紫苑都跟了李氏出去，整个善茗楼一楼空无一人。
怪恐怖的。婠婠不由扬起面容往二楼望去，还好，二楼有几个人影在晃动。过了会，婵娟从二楼走了下来，冲婠婠笑着点点头，道：“婠婠，你上二楼去吧，夫人交代的事情在二楼。”
“夫人交代何事？”婠婠无端端紧张起来，二楼，那可是嫡女十娘的住所，严禁任何人进出！
“你上去就是，流光和彩月会告诉你。”婵娟简单道。
婠婠只得硬着头皮、踏着沉香木铺就的旋转阶梯一级级走向被称为“禁地”的善茗楼二楼，方靠近一些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素来敏感的她立即感到奇怪，二楼的药气如此浓郁，一楼却丝毫不受影响？很快她又发现了其中的玄机，二楼的墙面都是镂空的，便于通风扇气，所以药气在二楼就飘散出去，不会影响一楼——很快她又发现了更多，近了来看，二楼的墙面竟然是以透气的竹子制成，这种建筑物只能在云南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地看到，叫做吊脚楼。以中空的竹子制成的的善茗楼二楼，透气性绝对是一流的。
她方踏上二楼，正对楼梯口的大门打开，出来两个二十岁模样的女子，浅笑盈盈：“婠婠吗？我是流光、她是彩月，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