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一会就拿了用具回来。
投壶两尊，壶体以陶瓷所制，壶颈长七寸，口径二寸半，壶高一尺二寸，容斗五升，壶腹五寸，壶左右侧有两耳，壶中盛着红小豆，使箭矢投入后不至于弹出。还有几根竹木箭矢，削成矢状，矢长二十厘米，首端锐尾端钝。还有一只小弓弩，也是老爷平时常用的工具。
胭脂捧着投壶对着九娘子谄笑：“娘子想要怎么玩？”
九娘子扫了婠婠一眼，两道柳眉轻轻一动，眼中晃过一抹毒辣：“你看怎么玩的新鲜就怎么玩呗。”
胭脂这等人精，顺着九娘子的目光往婠婠身上一瞟，眼珠子滴溜一转，立马会意，九娘子想玩的不是投壶，而是曾经得罪过她的婠婠。胭脂将前不久还想借着婠婠的手和连翘打交道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恶毒的笑道：“奴婢听说，现在士大夫之间流行一种玩法，让人以头顶投壶，跪于几丈之外供人投壶。依奴婢看，不如让婠婠和杜若一人头顶一个投壶，娘子觉得新鲜吗？”
杜若是九娘子的婢女，听胭脂这么说吓的脸都白了，跪下道：“娘子，使不得、使不得，会死人的……”
九娘子的目光往婠婠身上一扫，径直无视了杜若的哀求，冷笑道：“杜若，你倒跪得快，婠婠，你还不跪下，要我去请你吗？！”
婠婠的身子轻轻发颤起来，目光扫向那支弓弩，又望望九娘子身边的五六个侍婢，敢情是要拿她练靶子么？这样的话，就算是被箭矢给穿了胸口，一命呜呼也就随口找块席子裹了丢乱葬岗吧？九娘子是想用这种方式把她赶尽杀绝吗？！
她虽清楚事情的严重后果，却无法做出任何的拒绝，对方是九娘子，蛮不讲理，任性跋扈……她还在犹豫之时，九娘子的目光再次扫来，厉声道：“婠婠，想违抗我的命令？！”
九娘子，胭脂，你们未免欺人太甚，这笔账，我会记下的！只要我婠婠活着走出这里，日后定要把今日的屈辱一一讨要回来！
心中如此想着，婠婠没再和九娘子倔，她退了几步和杜若并排跪在一起。
九娘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胭脂将投壶放到两位娘子的头上，这样，两个人靶子就做好了。
杜若全身像是筛糠似的发着抖，眼泪不受控的直流，嘴里还是破碎的哀求着：“娘子，不要、不要这样玩……”
胭脂在边上欢喜的拍掌大笑：“杜若，你别怕，不过是玩玩而已！九娘子，我看这两个贱婢顶着投壶的模样还挺滑稽可笑的，您说是吗？”
九娘子也跟着她哈哈大笑，对着婠婠和杜若指指点点，这边杜若还是在苦苦哀求，声声哀切的震慑人心，那边是主仆二人笑的开心无比，愉悦的笑声似乎要冲破天顶。九娘子也不急着投壶，她更乐意欣赏他人在灾难来临前惊慌失措和满脸惧怕的表情，快意的践踏着婠婠和杜若二人的尊严。
婠婠跪了许久也不见九娘子动静，又是这样的寒冬腊月，温度低的渗人，她的腿脚仿佛被冻僵一般毫无知觉，痛苦的难以言说，可是头上还顶着那投壶，让她能动一动的机会也没有，她终于忍不住道：“九娘子，可否放奴婢回去？娘子还有事儿交代奴婢去做，奴婢不能再在这里耽搁时间。”
没想到她的一句话突然惹的九娘子变了脸，站起身来尖声怒骂道：“好你个婠婠，我不提醒你，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吗？！你虽是七姐姐的侍婢，却也是整个上官家的奴婢，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我现在不过是让你顶着投壶陪我玩玩，你就亟不可待要走，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胭脂，给我掴她！”
胭脂冲上来就想掴婠婠，巴掌还没上脸，又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竟是杜若在边上被吓破了胆，一下子摔倒在地，头上的投壶也摔了个粉碎，婠婠怕杜若被瓷片划伤，赶紧去拉她，又忘了自己头顶上也还有个投壶，身子一动投壶就重重摔落在地，顿时这一块的地面上都是支离破碎的瓷器碎片，亮晶晶的瓷器碎片在地面上泛着寒光。
这更加刺激了九娘子的神经，她恼怒的几乎要跳起来：“竟敢摔坏我阿耶的投壶，你们，全部给我去打她们俩，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婢女们一拥而上，婠婠和杜若分别被人大力提起，就着满地的瓷器碎片直接按在地上，一个又一个耳光扫上脸，婠婠的手和膝盖被瓷器割的鲜血直流，脸上更是被胭脂抽的一点知觉也没有，嘴角的血一滴滴顺着唇角滑落，连半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她算是明白了，九娘子今儿投壶不是重点，报当初的仇才是关键啊！
这样对着两个柔弱的姑娘家虐打，场面可以用得上血腥来形容，婠婠被打的狠了，身体都没了痛觉，只有黏糊糊的血爬满了掌心，耳边是杜若声嘶力竭的哭声：“饶命，九娘子饶命！九娘子、饶命啊……”
两个姑娘几乎被打的快要断了气，突然传来一个惊惧的尖叫声，接着青黛就一阵风似的从花园外跑了进来，正打着婠婠的人也不由停了手，她冲到人群里一把抱住婠婠，嘴里哆嗦的大叫道：“九娘子，你饶了婠婠一命吧，会出人命的……”
婠婠吃了一惊，青黛怎会在这？！
九娘子冷眉一挑，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瞄着婠婠和青黛，又向胭脂使了个眼神，胭脂径直走上去一把将青黛拉开，一个大耳光抽上青黛的脸，径直把青黛打的摔翻在地，嘴里骂道：“死青黛，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指使九娘子？我看你是讨打，把她们俩个一起打，今儿非要打的她们娘都不认得！”
婠婠痛苦的挣扎着想去帮忙，可是她被按着手脚，压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一向柔弱的青黛被一个耳光就打的嘴角流了血，伏在地上又被胭脂踹了几脚，她竟也没什么反应，反而一步步爬到九娘子跟前，磕头连连，声嘶力竭的求饶：“九娘子，您行行好，放过婠婠，她并非有意得罪您，她知错了，求您放过她，您要奴婢做牛做马都行，奴婢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求您放过婠婠……”
“滚开！”九娘子毫不怜惜的一脚猛踹青黛的胸口，直踹的青黛惨呼一声，跌倒在地，半晌动弹不得。
婠婠的心仿佛也随着这一脚被踢的裂成了几瓣，被打的浑身是血也没流出来的眼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视线模糊了一片，什么叫姐妹，这就是姐妹！
奶奶的，我跟你拼了！她突然拼尽吃奶的力气一个大力挣扎，这一下来的意外又猛烈，所有人措手不及，一下全被推开了去，婠婠踉踉跄跄往九娘子身前扑去，没走几步被胭脂给拦住了，只能愤怒的大叫：“九娘子，你动用私刑，责打婢女，大夫人不会放过你！”
青黛好不容易才从刚才那一脚里缓过神来，爬到婠婠身边低声：“婠婠，别这样……”
别这样？还能怎样？乖乖等死吗？她眼睛通红：“青黛，对不起。”
九娘子听了个清楚明白，呆了片刻后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看？！姑奶奶罚人需要你指指点点？！你算什么东西，连狗都不如的贱婢！大夫人是我的娘，难道还会帮你说话？我看你这个贱人是被打的神志不清了，你们，继续打她！”
婠婠扯着嘴角大笑，冰冷的笑声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了毛骨悚然：“九娘子，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迟早会受到天谴！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九娘子气的嘴唇哆嗦，终于缓过神来，尖声大叫：“成！成！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们，打，往死里打，出了人命，姑奶奶担待着！”
拳头又往两个姑娘头上扑来，婠婠彻底被激的怒火直冒，要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九娘子，你别想好过！她猛然拾起地上一块大的瓷器碎片，握在手里作为凶器举了起来，摆出拼命的架势，这下，左右的人吓得退了几步，都虎视眈眈的瞪着这走到绝路的婢女。
“住手！”
胭脂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一个大力就把她推了出去。
几乎从没有人敢这样推她，她张嘴就要大骂，定定神，望见眼前站着一个肤色略黑的少女。
少女穿着素淡的绣花锦缎冬衣，这是主子，或者极受主子宠爱的婢女才能穿的布料。
少女身后还立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衣服比她掠低上一档次，三个人都是生面孔，气势却不小。
胭脂半句骂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愤怒的瞪着少女。
少女也不理会她，半跪下去扶住婠婠，掏出手绢给她擦拭掉嘴角的血。
九娘子见到来人，也挑了一挑眉，却没有作声，显然有些忌惮。
胭脂发现九娘子也对这少女忌惮后心里怯了半分，又硬着脖子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将婠婠交给她身后的侍女，站起身，望着她毫无惧色，朗声道：“我是大夫人的侍婢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