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来得比预估的早,逗弄着街上还来不及扫走的落叶。麦府大门外,我紧了紧狐毛披风,望着远去的杏色身影逐渐消逝在霜雾中。通往云儿的家乡邬水镇的船,清晨才有,我坚持要送她,所以才一大早站在门外,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一缕阳光破晨雾而出,我转身回府。
“少夫人!”
身后一道低沉地叫唤,我又掉回头。晨曦中,两道背着行囊的身影背着光而来。
看到熟悉的淡定自若,我微笑道:“薛公子,好久不见!”然后视线看向一旁的杉儿,“你不在云儿很寂寞呢!”
这两人一见面就像斗气冤家,所以我开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脸红了。我惊奇地瞪大眼,他啐了一口道:“少拿我与那只斗鸡穷开心!”
想到再也见不到那种情景,我心情黯然,淡道:“你大概不会再见到她了,放心吧,以后没有人跟你斗嘴了,我也不会拿你们寻开心了。”她的卖身契我刚到这个世界不久就撕了,包裹里装的是用我的嫁妆首饰换来的一百两银票和一封告别信。
“什么意思?!”杉儿大叫,好像很在乎。
我笑道:“开玩笑呢!她回家探亲了,要好久才能回来。”我还不想说出实情,免得引起薛冰的怀疑。
“发生什么事了?”他很敏锐,正疑惑地看着我。我想,大概是我的笑有些勉强了。
“是……那天街上的事吗?”他就是那个戴纱帽的青衣人,正和被引出来的刘成打得难解难分,突然看到她被那个狂妄的男子轻薄,他像被箭击中般,愤怒,疼痛,要不是考虑到她接下来的麻烦,他真想冲过去痛殴那男子!城主答应过自己力保她,她能站在这里证明没有受到责难,可是她看上去有些疲惫,难道事情有变?
“不是!”想到被他看到那一幕,我脸微微泛红。
“不是就好。”如寒星般的眼眸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门口站立的两列士兵,“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回答,杉儿道:“公子,我们赶了几天的路了,不如回松院再聊吧!”
仔细瞧,他们有几分疲惫,与一夜无眠的我有得拼。我道:“好啊,我正想瞧瞧小不点呢!”
“走吧!”
这是我第四次踏进松院,我在薛冰的书房等他。他的书架很大,书籍排得满满的,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靠窗的书案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示主人多日不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很快帕子便染了一层灰色,而案上恢复了干净。把手帕脏的一面折叠起来放在案上,我打开窗,刚好一阵大风经过,我忙挡了一下眼睛,几片金黄中带染红的槲栎叶被卷了进来,还吹倒了笔架。我赶紧扶起来,然后去捡掉落的毛笔。其中一支滚到了门口,我刚要捡起,一只脚踏了进来,随后大手捡起毛笔。我站起,薛冰一只手抱着松鼠,杉儿拿着一块抹布站在了门口。洗尘后,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又好看了几分。老天真不公平,给了他好皮囊,还给了好脑袋。
“小不点?”它好像长大了不少,我都认不出了。
“叽叽!”这是我头一次听见它的叫声,有点像鸟叫声,而且是体型大的那种,因为很嘹亮且优美。
薛冰把它放到我伸开的手上,温暖一下传到了冰凉的手。我摸摸它的头,笑着打招呼:“小不点,最近过得好吗?”
它似乎认出了我,上蹿下跳的叫得欢。
“少夫人这边坐。”
“谢谢!”我对刚擦完椅子的杉儿道谢。
原以为我告诉了他这些天的事后,我们就不会有什么好聊的,想不到他其实很健谈,把在路上的见闻和布姆族的风俗趣事说得生动有趣。他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虽然看起来冷漠,但仗义而且正直。
我们的谈话在麦章到来时终止了,因为公主要出门了。
“这段时间很愉快,再见!”我微笑向他告别,很遗憾刚觉得拥有了一个朋友,就要离别。
“再见!”他点点头。
刚走出书房不远,我就东张西望的,麦章问道:“你在找什么?”
“手帕!”我原本放在书案的手帕被风吹走了,不见在书房,以为会在外面,谁知也不见,哪去了呢?
麦章道:“丢了就算了,你不是有很多吗!”
唉!话是这么说,可是那上面有我失败的作品,一只眼镜猴!可图案下面绣的名字却是小不点,麦府很多人都知道小不点是一只松鼠,这要是被人捡了去,那不是贻笑大方了吗?
想到这里,我干笑几声道:“那条是紫烟绣给我的,我很喜欢。”
对不起!紫烟!反正我们也要离开了,被人家笑几天没关系,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平常人家的婚嫁,那是充满喜庆热闹的,而公主出嫁却是肃穆庄严。幸好红色的喜轿和嫁衣,看起来有点婚嫁样子,不然那陈列街上的几千个士兵,百姓们会以为要打仗了。我坐的马车在公主的喜轿后面,宽敞华丽,纤纤和籣花陪着我,都是老熟人了,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无聊。
将近午时出发,走了半天,入夜后便在一个叫林镇的小镇驿站留宿。这里的官员早已得到知会,所以人马进驻很顺利。昨夜睡眠不佳,顶着疲惫与王爷公主,还有麦章,麦寅他们用膳,不知掐多少次自个的大腿才安全而退。晚上,我睡得很沉,所以送嫁队伍多了个人,我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早上见到他,我吃了一惊。
薛冰淡笑:“早啊,少夫人!”
“你怎么来了?”
他道:“我是城主的幕僚,雇主去哪基本上我们幕僚都得跟在身边。”
原来如此。“那昨日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出发呢?”一个人晚上赶路多危险啊!
“还有些事要处理。”
我没问什么事,见六王爷他们出来就停止交谈,上前问安。今天走了一整天,途中只在一个林子歇一下,我陪公主说话,但她的情绪不高,小脸没有光彩,看来六王爷失算了,我没办法让她开心起来。晚上宿在百花镇,这里与别处不同,四面环山,还有一个美丽的镜湖,镇内四季如春,处处花香,完全感觉不到初冬的气息。
驿站后面就是镜湖,我站在二楼静静看着湖面上的月亮的倒影,远处两个驿站小兵沿着湖边走来。他们的交谈引起了我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