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角落好像失去生命的人，不管是碰触还是叫喊，全都没有反应，就连她体内的妖性也被压制住了。叫她吃饭她听不见，无神的眼望着前面的角落，像是失去生命的石像。廖大夫看到她这样，总是叹气，瑜书昏迷了三天，她就坐了三天。他想让青童去劝她，青童却一门心思照料瑜书，还得到了将军的许可，让廖大夫替他治伤。有几次，他都以为瑜书要熬不过去了，最后不知青童使了什么法子，让他撑下来了。他渐渐也相信外面的传言，他是仙，连同舒舒也是。当战争结束，神仙出现又有什么意义。接下来的新的战争，已经不能避免了。
“他的伤口上的炎症消失了，也没有再发烧。我想他是不会死了。”
“你得保证才行。”青童语气不善地说，照顾瑜书这么久，已经超过他耐心的极限了。他从来都没有照顾人的好心。
“我保证。”廖大夫无奈地答道，他是见识到青童的脾气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现在能跟她去说了。他不想让她失望。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叩了叩她的头。
“笨蛋舒舒，醒过来了。”
就像以前，月老把她丢给他照顾，他不甘愿地看着躺在角落一动不动的少女，在等了很久之后，她还是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去敲她的头。当他握着她的手时，心里会传来细微的声音。她说还想睡觉，不要当什么神仙。
“我不要醒过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是一个人。”
“哪里是一个人，”他那时说，“不是还有我。真是麻烦，我好像要一直跟你在一起，直到夜姬大仙回来为止。”
“你一直都会在吗？”她怯怯地问。
“是。”
然后，她睁开了眼，带着浅浅的笑容，认真地盯着他看，像要把他的样子印在心里。他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不知怎么地，有点焦躁。“笨蛋舒舒。”他骂道，“你最好机灵一点，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嗯。”她点头，其实却不懂到底要学什么。
他教会了她简单的法术，教会了她身为仙家的基本守则，也教会了她很多不合逻辑的事。只要是他说的，她就相信，好像她的世界都是以他为中心。知道得多了，她不再像以前那么粘他，但是他的话，她还是信服的，有什么不懂的，还是会问他。他教了她许多，有一些事却固执地不肯告诉她。这些事，她下了凡之后，总有一天会经历的。尘世，有许多事是避无可避的。
“舒舒，他还活着，你怎么能睡着呢。”
传入她心中的话，带着些许无奈，以为只为他一个人存在的孩子，怎么会有一天围着另一个人打转呢。因为没有感情，所以容易忘情吗，他暗想，心絮如同她脚上的红线理不出头绪。
“真的吗？”她轻声问，眼中有了神彩。
“你敢不信我的话。”他重重一敲她的头。
“我没有。”她连忙摇头，她是不会怀疑他的话的。就是这一份相信，让他不能让她失望。走到床边，她听到瑜书平稳的呼吸，只知道他能活下来。“太好了。”
“好什么好，就算他死了，你也不能封闭自己的五官就这样睡着呀。一个凡人而已，何至于如此。”
“我知道，人都是会死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微嘟着嘴，“我以前不知道，原来死是这么可怕的事。青童哥哥，我是不是也会死呢，我现在已经是凡人了，要是我死了，会怎么样呢？”
“别想这种事。我都来帮你了，你怎么还会死。以后乖乖跟我修道，一定很快能回到天上的。”
“要怎么修道，会很难吗？”
“不难，”青童勾起嘴角，伸手指着瑜书，“首先，你得跟他分开。不要再说什么爱人，修仙的人怎么能有凡间的爱人。”
舒舒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想了许久后，她拉下脸为难地说，“这个很难。”
“哪有这么难。”青童白了她一眼，按下胸口的气，“算了，我不管你了。”
“等一下。”舒舒想叫住转身离开的青童，身上却没有力气，她惹他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呢。眼前渐渐陷入黑暗，她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睁开眼，暗红色的瞳打量着这个房间，她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坐起身时，她看到曾经想要当成食物的男人，记忆中，他叫瑜书，是她的爱人。当然，这并不是她的记忆。伸手轻抚他的脸，她想起那天晚上的痛与快乐，邪气一笑，她低下头，亲吻他的唇，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舒舒，先喝点粥。”廖大夫知道她醒了，特别去讨了一碗粥来给她。一进屋，看到她坐在床边跟瑜书亲密的情形，一时又羞又气，“你这孩子，怎么学起这个来了！”
他是谁，她想，在舒舒在记忆中，他好像是父亲，是她不能吃掉的人。“他是我的爱人。”她冷冷地说。
廖大夫大声叹气，知道她跟瑜书早就互通心意，他也不便阻止。她之前夜夜留宿在将军处时，他以为两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事实如何，他现在也看不清了。“你先喝点粥填点肚子。我还有别的病人，他就交给你照顾了。”
“嗯。”她接过白粥，端起来大口喝着。淡而无味的粥，提不起她的兴趣，不过她胃里奇怪的感觉倒消失了，身体好像有了力气，连她的饥饿感也一下子加强了几倍。她想要人的血肉。帐蓬内，剩下她和瑜书，她是不会吃掉他的。
“你这是要去哪儿？”出现在门口的青童拦着要出门的舒舒。
他刚生气走到外面，马上又后悔了。为了笨蛋生气，他岂不是也成了笨蛋。而且瑜书的情况他也不放心，就算他现在是活了，要是再有什么人来杀他，一个舒舒怎么保护得了。他在军营中呆了几天，算是明白了瑜书的处境，军营几乎很多人想要他死，特别是把他当成妖孽作祟的元凶后，他们更是容不下他。将军是没有说什么，就是这样的态度，让下面的人胆子越发大了。那天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连舒舒都有可能出事。他去跟将军理论的时候，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推说他们私下聚集，他并不知情。而且这件事的起因，说到底也是杀人的妖——舒舒的错。他很担心，再这么下去，舒舒也许会变成真正的妖。
走到门口的舒舒，沉默地看着他。脑中正在想他是谁，双手却按捺不住了，她真的很饿，想要吃人。
“舒舒？”青童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淡淡地说，慢慢走到他前面，趁他没有在意，一手拦着他的反抗，一手按着他的脖子，想要咬下去。
青童反应过来，急忙空出手按住他的脸，“笨蛋舒舒，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心里只想快点填饱肚子，张口咬向他的手。青童忙退到一边，烦恼地打量着她。看她的情形，好像比之前更具妖气，难道这些天，将军并没有好好给她除去妖性。试探地出手，他看到她避开了攻击，沉着相对，目光中除了嗜血，还多了一分理性。附在她身上的妖，真的比之前猖狂了，他最坏的打算了得到了证实，将军根本没办法除去她身上的妖气；他骗了他。
念动咒语，他变出绳子绑住舒舒，一记手刀劈向她的颈。这样最省事，他不会压制她的妖性，她的行动，他还是能控制的。这样并不是长久的办法，这一点他也知道。世界之大，难道真的连个会救的人也没有吗，他无奈地想。看到躺在床上的瑜书，他皱了一下眉，既然她这么饿了，为什么没有伤害瑜书，难道舒舒身为妖的那一面也对瑜书有情，在之前的三天，妖气也没有出现变化，如果舒舒有心，她还是能控制身上的妖气。可是他要怎么跟她讲，她曾经为妖杀人的事。
微风闪过，将军的帐蓬中，连云现身在将军面前，“她又说话了。”他这样说。
将军撑着没有表情的脸，深邃的目光中没有起伏，“齐瑜书是不是死不了？”
“是。青童用仙气护他的身，虽然现在没醒，但是他不会死了。”
“罢了，他留到回京之后慢作打算。三伏已过，我们也得继续上路。”
“那舒舒呢？”连云忽然问，“她的妖性好像又发作了，青童现在困着她，把她打晕了。”
“他也只有这个办法。”将军不屑地说。
“她的妖力发生了变化，长此下去，她真的会成妖。不如趁现在她还没有完全迷失，你先借了她的运，之后她是人是妖，也就无所谓了。”暮雨说。
等借了她的运，他一定要杀了她，这是他不久之前计划好的事。他不想让她活着，讨厌她，从一开始就讨厌，她的笑，太干净了。要杀她是容易的事，现在的他自问是下得了手的。那么，借了运之后呢，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